捧着脑袋的人

大巴车被检查站拦下，身穿黑色制服，头戴白色八角帽的警员们踹开摇摇欲坠的生锈折叠车门，一把将我从驾驶座上揪了下来。他们将我按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警员腿上的护膝顶着我的后脑勺。他们的声音很大，就像盛夏时候树丛里面的蝉鸣声，和着你耳道里面的碎屑发生的共振。这还是暴雨到来之前的最后一个艳阳天，下午三点光景，整车的人被扣留在不知何处的一个不明所以的检查站。而我的头顶上，顶着一把警用手枪。
“放老实点！如果这辆车上面没有你说的炸弹，我**崩了你！”
盛夏的水泥马路上炎热异常，所有的物体都在热浪造成的蜃景当中扭曲。已经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这热浪蒸熟了我的右耳，里面的软骨失去活性，软绵绵地掉落到地面上。它的表面至少混合着三种不同的液体，眼泪汗水以及口水，但是它们都蒸发了。明晃晃的发臭白色盐粒在斜阳底下显得更加地刺眼。咽喉已经吐不出声音，视线变得模糊混沌，胸廓像气球一样增大。于我而言，世界就要结束了，在我的大脑彻底失去活性之前，它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妈妈，我想回家……”
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凉快了许多。我的大巴车早已经不知道去向。雨下得很大，水泥马路中央浅浅的裂痕当中长出了新生的苔藓。远处，我的脑袋滚到了路边的排水沟里，还是因为太大，没能被水流给冲走。我捡起了它，仔细端详着伤口。
“这骨头上怎么被切了这么多刀……”
确实如此，我得感谢他们没有粗暴地将我的脑壳用手枪打碎，正因为此我还清醒地保有着生前的记忆。他们没带砍刀，只有一把用来剪指甲的多功能瑞士军刀。他们用这把小刀一点点地将我的头颅割了下来，不太精细，割得十分粗糙，颈动脉里面的大量血液连同蒸熟的右耳，切碎的肉沫和骨头渣子被雨水冲走。雨水很大，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是我还是能看见，看见这路上所有的东西，甚至比以前更加清楚。没办法将头接回脖子上面，我只能够捧着我的头颅，趔趄地向前走去……就像面前迎面走过来穿着连体单衣的少女，她们捧着金色的时钟，时针逆时针地转动，雨水逐渐停息，眼前慢慢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