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无垠的人生(11)

不稳定的收入很快使得公寓也变成了奢侈品，廉价逼仄的出租屋成了唯一的退路，有些东西便随着现实空间的缩小萎缩了。我们无暇顾及彼此，她每天回来洗完澡倒头就睡，不发一语，我便渐渐省去了没有回应的问候。
事情的起因是我的手机掉进了下水道。
等我好不容容易把手机捞出时已经坏了，启动后只能见到一些条纹状的彩带。我很快找到一家维修店，但发现第一个难题，手机在污水里浸泡太久而有些发臭。我在门口几番踱步，实在觉得这样拿去给他们修有些不妥，于是来到公园的洗手池冲了冲，等那味道淡到可以忍受的时候，手机冒出一缕细烟，再也无法启动了。
此时我才走进去，问询维修价格。店主问我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头，我直摇头，然后忽地想起微信上一些编辑的微信号，又直点头。前些天，不少稿子累积在他们那头，生死未卜。
店主倒是实在，告诉我那过时几个版本的苹果值不了几个钱，修好的价格差不多能换个新的了。无论是哪个价格，我都无法承担了，于是要回手机，不知道要怎么办。
手机就这样坏了好几天，我没向肖琪说，她也没问。
那时，我突然意识到，肖琪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发过信息了。虽每日早晚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我们已经很多久没有坐下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说话了。

我不知道，有个声音在我身体里喊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几篇文章，那几个剧本。那些都是我的心血之作，定能让我们摆脱这连手机都没法修好的窘境。
突然，肖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如果过不了稿呢？
那就等下一次呗。
旋即，她射来一束近乎绝望的目光。
我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想象，而是几个月前我们最后一次交谈时的情景，也立刻意识到这种目光早已取代了我们之间的某种感情。肖琪的父母看不起我，我爸妈也不满迟迟未能让他们抱孙的儿媳。但一切相互鄙夷都难以撕破我们的关系，因为比感情和相伴更能牢固维系一段关系的，是相似的平庸与贫穷。它坚不可摧。
夜半，我在熟悉的陌生人身边躺下，捧着坏掉的手机发呆。漆黑的屏幕在窗外的霓虹夜色下映照出一张邋遢消瘦的脸，有些好笑，有些好哭。
我闭上眼，任凭自己沉沦进另一个人生。
7
“你这小子，不是不想来了吗？”强子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怎么？美梦做完了，噩梦就受不了啦？”
“我不是来互助会的。”
“那你来干嘛？”
那晚，我不断醒来，睡去，却无法在梦里抵达未来。无数种人生在脑海里不断上演，每一段梦境都在二十七岁那年戛然而止，无法向前推进哪怕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