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四）(2)

厨房的灯年代久远，昏黄幽暗，现煮面条的热气蒸腾，他坐在客厅的餐桌上，一半隐匿在黑暗里，一半暴露于灯光下。他想起小时候和爷爷、姑姑在家，晚饭有时会煮面，简单的方便面加鸡蛋火腿总被姑姑做的很熨帖。他们搬小板凳端碗坐在门灯下呲溜呲溜的吸面，晚风吹来，吹开额头的细汗，吹散淡淡的回忆。
林牧第一次离家这么远，面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又新鲜又慌张，他不知道以后将会面对什么，这般巨大代价下，会回报给他怎样的结果。他害怕，害怕让林朗和夏依失望，害怕让爷爷和姑姑失望，害怕让林织失望。他突然产生出逃离的念头，在夺门而出的前一刻，食物的味道安抚了他。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充满了无限的未知，本该孤立无援的他在父母的供给下，获得了这方寸的栖身之所。这是幸运，就像这碗本不该出现的面，足够他坚持下去。面条入口，细滑爽利，每一根都裹满了卤子，充满回忆的味道。林牧安下心来，一口一口的吃完，刷出碗来，窝进沙发，顶着虚无，等着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林牧被一阵开门声吵醒，“牧牧在家啊，怎么不开灯？”夏依和林朗进门开灯，楼道的冷风顺势灌进房间，吹的林牧一激灵，“妈～”，夏依脱下外套，坐到沙发上握起林牧的手，“哟，手还挺热乎，困了？困了就回屋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爸爸妈妈回来了。”“你们今天去见谁了？”林牧枕到夏依腿上，夏依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林牧的头。

“去见了你爸我的一个老同学，好久不见了，聊的久了点。儿子晚上吃的啥？”林朗泡了杯茶坐到母子俩对面，“西红柿鸡蛋面，我自个做的。妈，我爸身上一股子酒味，他是不是又喝多了？”“儿子，这你可是冤枉你老爸了，今儿我还真没喝多少。”“没喝多少？你喝的还少啊？两个人喝了一瓶白的一瓶红的半箱啤的，人家杨嘉都说别喝了别喝了，你俩还是不听，看把徐慕喝的满脸通红，你呀，见酒就没命。”“哎，老同学多少年没见了，喝多点都是感情，我和徐慕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同学，我俩当年那可是铁哥们……”“行了行了，打住吧，这话你都说了一晚上了，儿子明天开学第一天，得睡了，哪天有空再听你嘚嘚。”
夏依托起林牧的头，把他哄回屋，然后添满林朗茶杯里的水，把两人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伴随着洗衣机工作的嗡鸣声，林朗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老林，别在这睡，客厅冷，回屋吧，床我铺好了。”林朗迷迷瞪瞪的盯着夏依，夏依把他扶回屋，脱下衣服塞进被窝，把茶水放到床头柜上，关好灯 。利落的做完这一套，去阳台把衣服晾好，夏依也上了床。
林牧在屋里静静听着这一切，林朗重感情，爱喝酒，平时话不多，喝了酒就打开了闸，这些林牧都知道。当时他只是觉得喝了酒的爸爸像变了个人一样，他有点害怕，直到很多年后，林牧离开了林朗独自生活，才明白当年的爸爸是怎样的人。每个成了家的男人平日里总是沉默的，默默工作，默默承担，默默紧绷，默默爱，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才会放松，才会释放，才会疏解，才会累。当年的林牧不懂这些，等到明白了就已经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