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里亚科夫：3、7、A（下）(2)

押全庄！叶果尔把脑袋往肩窝里一缩，双手发抖。他发了一张牌。布舒耶夫从容地拿起牌来瞥了一眼，把手伸向未发的一沓牌。
“我自己来摸。”
叶果尔的手在颤抖，一沓牌在颤抖，张开的嘴唇在颤抖。
有人在布舒耶夫背后不友好地说了一句：
“又赢了！”
叶果尔忽然把牌往地上一扔，隔着散乱的钞票扑向布舒耶夫，嗓音嘶嗄地骂道：
“你作弊！我掐死你这个坏蛋！”
布舒耶夫简直像弹簧反跳一般霍地站起来。叶果尔在紧紧挤成一团一齐发呆的人丛中笨拙地转动身躯，深红色的脸上犹如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一边吼叫着：
“瞧我把你碾成肉酱、砸个稀烂！你这畜生！”
他站起来，笨重的身躯一晃，向肩膀狭窄、身上的衬衫显得分外肥大的尼古拉·布舒耶夫压去——眼看就要把对方压垮、轧扁、造成残废……但布舒耶夫以柔软的动作突然猫腰下蹲，对准叶果尔猛地一撞。叶果尔挨了他脑袋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顶，啪的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这事发生得那么快，谁也来不及考虑。没有人拉住叶果尔，也没有人拦阻布舒耶夫。

布舒耶夫扑到自己床铺前，掀开垫褥，一把斧子已执在他手里……
宿舍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窗外唯闻大头滩殷殷的轰鸣。
迄今为止，大家对布舒耶夫虽则有强烈的、隐隐约约被疑心激起的反感，也毕竟只是反感；但就在他们看到他拿起斧头的一刹那，立刻明白他是敌人。这一点布舒耶夫自己也意识到了，无怪乎他在铺位上预先藏好一柄斧子。
“瞧吧，”布舒耶夫把斧头一晃，“有种的上来……我一下子就把他干掉——我反正丢不了什么。”
白衬衫的下摆散在裤子外面，敞开的衣领下明显地突出尖尖的锁骨，脖子像鸡足一般又细又长，苍白而略有几根黑胡碴儿的脸上长着一对玻璃珠子似的眼睛。
一个人与所有的人对峙。可以肯定，每一个流送工人力气都比他大。流送工人有二十多个，整整一大帮。布舒耶夫手中有柄斧子又算得了什么？走廊里有的是斧子，冲出门去每人抓一柄有何难哉？……
湍流隔着关严的窗户在喧嚷。谁也不动弹，大家站在原地裹足不前，一齐瞧着布舒耶夫。眼前可能发生的可不是一场挥拳头的殴斗，不，斧子随时都可能举起来。毋庸置疑，此人能对准任何一颗凑手的脑袋砍下去而不眨一眼。无论良心还是做人的法则，对他都没有约束力。而叶果尔·别都霍夫即使此刻因仇恨和绝望而失去了理智，也不敢抓起斧子砍别人的头颅。二十多条壮实的汉子面对一个力气不大、膀狭腰窄的人竟束手无策。大家站着一言不发……窗外江声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