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闵芳在她过去五十二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处境。
丈夫从三米高的窗台上坠落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却把原本死水般的生活拖进了汹涌的漩涡。
她走进病房的的时候，窗外茉莉花正盛放，在沉闷的墙壁之间硬生生挤出些许的活力。
住在附近病床上的都是老人，表情木讷，一举一动宛如断线的偶人，明明满眼都是洁白的颜色，却好像地狱般的光景。
闵芳总觉得茉莉开得非常碍眼。像是故意要展示自己的青春明艳，绚烂地，如妃子一般簇拥着。
陪伴在丈夫身边的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花销。儿子正在高考，她不愿意打扰他，在电话里只是说“爸爸出差了”。当脑海里的数字超过某个数值的时候，她和丈夫商量，准备离开了。
这一天是做手术的日子。
她昨晚最后一个钟头的工作，转了三趟公交车来到医院。
恍惚中听见医生说，“希望家属不要激动”“我们正在努力”这些曾经听过无数遍，却惊心动魄的话语。
透明的玻璃棺材中，丈夫的眼睛里长出了茉莉花。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来到学校接周末回家的儿子。路上，孩子高兴地说，明天就是父亲节了。
“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她微微地仰头，感到阳光实在是眩目啊。
闵芳睁开眼睛，发现丈夫正在看他。
“我想吃点东西。”他对闵芳轻声说道。熹微的阳光从黎明的灰色中沿着窗帘渗透进病房。
她抱着病床上的丈夫，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