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

鹿衔草，可以回生。
原本他一直把这种草药当作村野的逸谈，而今却不得不相信了。
他轻轻来到野鹿聚集的地方，隐匿在树丛中央举起鹿首，蹲下等待。在游弋许久之后，某只雄鹿倒下了，鹿群短暂地惊惶了片刻。随后，牝鹿纷纷地散开，衔来野草放在鹿的唇吻边。
就是那棵草么。
他一跃而起，叮叮当当地敲响铙钹。百十只鹿顷刻灭失在茫茫的丛林中。
他怀揣草药，星夜回到家中。推开门，两个年幼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妻子独自陪伴着病榻上无比虚弱的孩子，即使发出破碎的咳嗽声都仿佛要用尽他一生的力气。
他急急地推开门来到厨房，煎上汤药。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他往返于此处和卧房之间，心中怀着唯一的牵挂。
就在最后一次走出卧房，从火炉上端起草药的刹那，他听见了妻子传来的哀恸的哭声。
疲劳感潮水一般涌上七窍，让他颓然倒下。
醒来后妻子告诉他，刚才镇上的员外来过，向她要去了那罐草药。她心想此物已经无用，于是便亲手交给了员外。
员外的独子久染沉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他只是漠然。
许多天过去了。员外派人送来了银两，说是孩子很快就已经康复了。他接过银两，不知为何却感到某种记忆的遗失。
在那个荒年里，他们是这个地方少数活下来的人中的一户。
鹿衔草啊，果然是回生的灵药呢。
一年后，在大儿子的坟墓之前，他喃喃道。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凄楚而绝望的，不似人类的惨叫。妻子的身躯沿着墓碑缓缓跌落，额头上渗出的血，浸透了祭祀的酒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