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王子
铁轨南侧的圆形立牌快热化了漆,明明是正午,它的影子却看起来像是大了许多圈。云和风暂时死了,阳光把立牌照得清楚,"19",粗粗斜斜的黑字很晃眼。这一片戈壁里的绿意憔悴,零星的小丛草灌在发烧,没有一棵树。
从南边的地平线现出一笔黑墨,随着热气摇曳。墨点慢慢变大,能辨出些许轮廓,一只匍匐的生物,蹭着沙砾向前,趴上一会,再继续。在大地这口热锅里,它和蚂蚁同场竞速,目的地理应是目力所及中仅有的阴凉处,铁轨北侧星罗的山窟。渐渐地,那东西越来越近了,能听见隐约铁链晃动的声响。过了半晌,热浪里显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沾满汗水的毛发盖过眼睛,鬓须突显出鼻孔和嘴唇,吐着粗气。躯体配以红斗篷、草裙、锈脚铐、盐土粒和一柄入鞘的剑,一身烈阳下格外乍眼的行头。
西边吹来风,伴着铁轨那端传出渐近的金属撞击声,他的左手中指刚触到圆形立牌在地上的投影。
“南境西站到了,本站为补给站,停站一分钟,仅随机一节车厢供出入,”列车广播不时发出断续的电流音,“对其他车厢舱门的碰撞将被视作安全威胁,使列车紧急启动。”
这句话他听过无数遍,以至于能在心里默画出其中任意一个电流音的波谱。对他而言,这每年一趟的班列,是他回家的唯一指望。他是北国的王子,因为权力之争被兄长流放至荒蛮的南境,那时他就乘着这班列车。这片戈壁是北国和南境的边界区域,它的整体是飞升的岛,只在有列车驶入时才会因重力下沉,通过其南侧的悬梯能与地底的南境相联。
今天早上,他见到岛屿下沉的情形,于是借助梯子爬了上来,为赶这趟车。情况与往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