鹁鸽旋窝(4)
那少年正是我,那时我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浑身上下是使不完的劲,以为天底下除了我二伯毕天澄,下来就是我了。“那时我上磅秤就是一百五六,现在不到一百一了。那次我看见你老家正给人说棒呢,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咦,我毕家崖的人在这儿呢,还敢有人说棒!’在场的人就全都愣住了。我接着一声‘看掌!’,就向你一掌撩去,你愣不防只好把头往后仰,我把你的大胡子都撩了起来。你一把把我的手拨开,指着我半天才喝道:‘少年,你想干什么!’我上前行了个礼说:‘赵爸,’你喝道:‘赵老汉!’我又叫道:‘赵爸,’你更是怒不可遏:‘叫赵老汉!’我只好说:‘赵老汉,我毕家崖的人在这儿呢,你就不该说棒!’你怒极而笑:‘好,好!我已好多年没见过有人对我这样说话了,也好多年没挨过棒了,今天我这把老骨头就来挨挨你毕家崖的棒!拿棒!
’我拿起根棍,说:‘失礼了!’你喝道:‘少废话,进招!’我一棍劈去,只见你手一翻,‘啪’地一声两棍相交,接着你的棍头已从我的正中划下,将我衣服齐齐划开,纽扣迸飞,皮肉上直直一道血印。接着你一调把,后把已挑在我的裆下。你在我的裆下颠着棍说:‘少年,看清楚了没有?这下可是要命的!’这时,我二伯赶来了,他一把把我扯了出来,伸手就是两巴掌,打完后给你作了个揖说:‘他赵爸,你老家不要和这小畜生一般见识,我给你赔罪了!’
我当时虽然魂飞魄散,但倾刻间心里却涌出了一股按捺不住的豪情,我大声说:‘赵师傅,我十年后再来会你!’你笑了:‘啥时候都行,我等着你。你先好好下功夫罢。’前前后后就是这样,这件事情你老家记起来了没有?”
这些事呀这些话呀,我经得多了,咋都能记住呢。再说说这些话的人虽然多,可再来的却没几个。而今的人连练都不练了!老汉微微叹口气,只是问道:“你二伯毕天澄还好?还教徒弟吗?” “我二伯身子还好,就是心劲倒了。再不教徒弟了,就是本家伙子的,我二伯都不教了。说是而今的人都是眼瞅着钱,再没人来下这个苦了。那次二伯把我领回房间,看了我从领口到胸膛再到肚子上的血印,说:‘老汉手下留情了。狗娃,棍怕老狼啊!老汉今年六十一了,你才二十四岁,你咋能是老汉的对手呢!老汉这一招叫鹁鸽旋窝,老汉的绝招呀。’ 那次观摩会后,我就拿着棒出门了,一边做活挣钱,一边拜师访友,到今儿个已整整十七年了。” “啊,十七年了!光阴啊……恕我老糊涂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四十二了。” “四十二了,比我的碎后人大一岁。你叫毕什么?” “毕承信。
” “噢,承信。来,喝茶。茶薄了,你把这茶叶倒了,我重下些茶咱们喝。我这茶是孙子给我买的茯砖,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