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旧文：2014】雷谷(3)

爸妈各奔东西之后，我跟着母亲。还是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父亲则据说搬到了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县城里。我并不太在乎他俩，争争吵吵，分分合合，久了，就麻木了，家庭越是不幸福，我就越要自强，这是母亲留着泪对我说的。有一阵子，我老是追问母亲为什么对散步回来的我报以如此惆怅的眼神，母亲不响。
无奈，也是一种解脱。因此，我特别讨厌婚姻，这时，我忽然意识到那两只山猫有什么不对劲了，可能正是在于此吧：作为两个生命，它们和而不同，它们美美与共，这是我不能想见的———即使我到过雷谷。
我左右徘徊，发现平淡的步伐在这片如画的土地上如同舞步一般欢快。虽然如此，舞得愈欢，就愈有可能滑跤。因为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东西。
一具狗的尸体。
没有腐臭，没有疽疮，如一尊标本般散躺着。白天，却有青绿色的萤火虫在尸体失去的左眼中绽放开来。尸体已经僵化了，山猫的爪印清晰可见。世界上唯一可以在死尸中取生、还不招致厌恶的生灵也只有昆虫了。它们冰冷的壳总让我想到背着棺材的、可敬的人们，因为生命太短暂，所以朝闻夕死，从不苟且。
大步奔回了松柏树下的我频而急的喘息着，不知是吸入了什么东西，还是说，雷谷的空气已经没有以前干净了。在我的眼里，一股腐绿色的瘴臭味和无形的血腥气混杂而成了一个雾团，恍恍惚惚向我扑进。我歇了会儿，一口气跑回了家。我握紧了我卧房的门把手，使劲摇着头，母亲不响，但我坚信我偶然回头时看到的：那东西同我一起奔跑，四只脚窸窸窣窣地迈开步子，是那条狗。

家中的空气凉了许多，父亲走了，母亲过的并不幸福，只是小口呡着用手捂热的茶。卧房中的沉默适合我这样不需要沟通的孩子，我开始思考我所看到的每一人，每一物，它们确是如我所想的那样吗？我不知道。我感觉雷谷正渐渐松开它那沉甸硬朗的骨架，张口准备问我：
“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我并不知晓答案。
我该回到雷谷，重新投身到这超越现实的自然中去吗？“我想回到雷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给了自己这样的答案。至今我仍未后悔，因为我将要见证的，是真正的雷谷。
这是第四次了，我要去勇敢地接受任何雷谷可能恩赐予我的东西。我半跪在老树边，微微拨动了一下他脚下的精灵。那些繁复的菌类，百年巨人的孩子，菌圈上盖着似烧火的余烬，从一无所有，到肉肥根硕，在我的印象里只用了一天，仅仅是一天。
歧路再一次摆在了我的眼前。狭窄的路，杂草荆棘丛生，但能看得出，他还是一条为我准备的大道。因为有人走过。乱发般的杂草还没从痛苦的压迫中挣扎出来，无形的脚一步一步迈向略显模糊的石峦。一条路，宽敞的大路，雷谷的气息就在我的鼻息前，不同于寻常，那是一种雨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