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平的猫(2)

（二）
与平十二岁的时候和家人一起住在乡下。家里有一个院子，大小刚好够与平在里面骑着自行车兜圈。院子南面靠近大门的墙边栽着一排松树，前几年还因为长得太密集而被锯掉了几棵，与平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缩在被窝里听着院子里电锯的嘈杂声不想起床的那个早上。冬天下雪之后院子里的松树会被铺上一层白衣。与平喜欢下雪天，因为在那样的日子待在屋里看窗外的雪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安全感——纵使外面下着大雪，可是家里毕竟是温暖的。
等到下完最后一场雪，春天挨着冬天的肩膀接踵而至，这时候院子里的海棠花会先于天气预报宣告春天的来访。与平在学校里学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但他知道那是描述冬天雪景的，而每次冬去春来时自家院子里那些白色的海棠花绽开时，那才叫“千树万树梨花开”呢。

大门外面外面是广阔的原野，被称为“中华民族”的勤劳而富有智慧的族群千百年来在这同一片大地上耕耘着自己的文化血脉。只要一想到他的父辈、他的祖父、他的祖父的祖父小时候也曾经在油菜花海里追逐三月的阳光，与平就感到不可思议，好像那片土地把他和他的祖辈们用一种超越时间的方式紧紧联系在一起。
那年的冬天冷得出奇，但是一直都没有下雪。天气总是灰蒙蒙的，让人感到压抑，连鸟雀都无意啼叫。放眼望去，整片原野上没有一处带有色彩，天地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调。枯树的枝干直挺挺地伫立在灰色的天空之下，它们从前一年十一月开始落叶，此刻就像无所依靠的老人在用伤感的语调讲述逝去的青春。冬天真叫人难过，与平心想，春天赶紧把冬天赶走就好了，我可不想就这么一直郁闷下去。
与平坐在堂屋里的沙发上一边读儿童版的《三国演义》一边这样想着。他腿上摊开的那本《三国演义》还是九岁时爷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已经反复读过不下十次了，但还是喜欢得不得了。不管读过多少次，每当他看到刘备吃了败仗的时候都恨不得嚎啕大哭，而看到曹操吃了败仗的时候就要鼓掌喊好。而这一次重读的过程中，与平却一直三心二意。他在想着外面的天气，因为从他坐的那张沙发上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他真想现在就到外面去和朋友们来一番激烈的追逐打闹，但是一想到那令人懊恼的天气便顿时没了情绪。该死的天气扰得他心烦意乱，与平不知不觉间把注意力从手头的文字转移到了窗外的图景。他不单只是为了眼下的景色而沮丧，同时也满怀憧憬地想象着冬天过去后他要怎样在金色的油菜花田里和伙伴嬉戏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