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山颠(2)

林淼与老翁如此落子，山间星辰于明灭之间，以成威势。白子以成军阵，阵势严明，如同沙场久征之行伍，看似与寻常军阵并无二异，但阵中散发出浓厚杀意，令人彻骨生寒。黑子洒脱灵动，看似章法不严，却将整面棋成一大龙，翱翔天际。姿态如同羚羊挂角，妙不可言。此时如同，白军与黑龙对阵，两者杀意冲天。
黑白对阵，一夜未语。周天重现红霞之际，朝阳破云重出之时，老翁白子落定，军阵已成，斩龙首于棋盘之上。山巅忽起狂风，周遭云气雾霭一时尽散。林淼大汗淋漓，只觉灵窍顿开，起身面朝老翁拱手俯身道：“先生，棋艺雄奇。望与吾辈再谈一局，棋间妙语吾辈实难自拔。”老翁微笑不语，起身收袖。慢步于崖边，只见山间晨光凝于一线，老翁轻踏线上，转眼即逝。林淼两股战战，已是察觉与仙人手谈一夜，但棋道雄浑实难自拔，半晌难回清明，复坐于棋桌之旁，观局间棋势以求探寻仙人棋路。
林淼自幼对棋精通，更是依棋艺之卓绝建名立业。于国之内难逢敌手，于世之间也数头筹。山巅一战，林淼初时未觉异样，只觉棋间攻伐有措，双方互有胜负，棋至后招自己才略逊一筹。端坐三日有余，才察其间凶险。三日观棋，反观白衣老翁棋路，自身黑棋全然无回转之余地，白子所落之处步步扼住黑龙盘旋之要害，虽不直接斩于龙首、困于龙身、顿于龙尾，但处处辖制，步步蚕食。黑龙盘旋之天际以是白衣甲士披甲持戈待之，犹如天兵列阵，牢不可破。林淼自以为傲之棋艺手段，如同困兽陷于牢笼之嘶吼，气势卓绝但回天无力。林淼冷汗淋漓，心神俱颤。不复往日狂傲，脸色苍白坐于桌边，三日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加之心神大动，竟俯桌晕厥。幸其家人，见其久而未归，遍山搜寻，一代英才，堪留人间。

瞬息十年，林淼再访奇山，不复盛年壮志之态，虽仅不惑之年，却垂垂老矣，如残风孤烛，西山日暮。十年间，林淼散尽家财只为寻求破局之法，千金豪宅赠予路边乞丐，只因其将石子落在了棋局之关键。卷入官场纷争，一家老小惨遭屠戮只因，一卷失传棋谱存于奸臣之手。老友奋力搭救，堪留林淼一命，原本的棋道天才，一代宗师。现如同乞丐，衣着褴褛，柱一破木棍，跛腿而行。
林淼复登山颠，见原本棋局仍在，仿佛十年岁月未曾流逝。黑白杀伐仍具威势，黑龙断首，白衣甲士依旧。林淼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十年，为之一棋局，辛劳困苦十年，原本荣华化为泡影，娇妻挚友皆为亡魂，林淼抛开木棍，面朝棋盘重重跪下，以头抢地，眉间扣地久久不复起。“仙人在上，凡人林淼，自认棋艺天下卓绝，十年前于此山颠，遭逢大败。重回尘世历练十年，家道破败，经历万千，只愿再战一局，凡人之躯死不足惜。棋道瑰丽愿以吾命以证耳。”林淼以头抢地，俯身痛声道。山颠清风依旧，云气飘渺，未现丝毫异象。林淼俯身痛哭不复起焉。
日渐西沉，明月星曦，山颠云雾尽散。万里江山尽收眼底，林淼不知长跪几何。以而晕厥，十年生死，十年际遇，万般委屈，一朝涌现，两行血泪直坠山颠石地。此时，棋盘光芒大盛，万丈金光如中天朗日，映照云霄。白衣老翁，于云颠缓步而来，双手负后，见林淼长跪已然晕厥。叹了一句：“痴儿。”说罢，端坐于棋局旁，不再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