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人
东方芜穹其实很久以前就知道,缘分这东西,是求不得的,是你的,抢不走,抛不掉,兜兜转转,浮生三千,总还是你的。不是你的,纵是求了,也总是虚妄,娉娉婷婷,浩袅烟波,骗的是谁呢,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罢了。可他到底,还是强求了。
东方芜穹第一次觉得孤寂,是在一个夏日初荷的夜晚,水声潺潺,吴侬软语的小调打着旋儿,清清婉婉地沿着窗边飘进来,带着未褪尽的水气,裹挟着荷叶的香。烛火半熄,明明灭灭地映在船身上,倒是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龚常胜的那天。不,应当是,所有人以为的,他第一次见到龚常胜的那天。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清贵耿直的少年郎,隔着屏风,一字一句的念,意冷、心灰,可脊梁却还是挺直的。恍惚间,还是当初那个站在湖边浑身湿透怯生生的小娃娃,冻得瑟瑟发抖,一口气喘出来,轻而又轻:“师兄,”可到底,不一样了。但也只那一声,他就心疼了。那是他的师弟,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捧着护着,只怕是哪儿疼了苦了,连莲芯都是要挑了再递给的人。如今竟被那贪官污吏这般作践,硬要在人前讨笑逢迎,沦为笑柄,他怎能,舍得呢?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东方芜穹接下了那首曲,也接下了那个人。可如今想来,那时也当真是,痴妄。吹梦,到西洲,西洲曲,西洲梦,这梦做的,也该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