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熔(2)

天空被点中了穴，云开始扭捏。我握住扶手的同时，扶手也握住了我，并和铁栏杆一并在狼藉的泥雾中沉降。教务主任在一门之隔处望着电脑，他的手握着鼠标，慢慢在平白无奇的办公桌上陷下去，直到电话铃响。我看着他去接电话，上次我这么看着他还是有一天晚自修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在没日没夜地看书。但是后半本看不下去，于是我就看了五次前半部分。想必是翻页的时候。
我非常亢奋，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看见门口那个假模假式带着帽子的保安才有些被克制。随后我又觉得很满足。
金属质感的过道在太阳底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阀门开闸了，通校生像抢滩登陆一样连爬带滚出了校门。外边的机动车道坚硬如铁，岿然不动，与正在缓缓下陷的主教学楼和所谓水墨画一般的校园风光对比鲜明。我站在洪流高处，抽屉兜不住它的本体，已经在泥潭中扶不起来了，连带着五六张泛黄的卷子。我不喜欢在卷子上写我的名字。于是我看着它们走失在食堂门前臃肿的漩涡里。
一个隔壁班的男生走过去了，他在假装按指纹。我自然是看得出来，因为这把戏屡试不爽。蒙混过关的精妙操作太依赖缘分了，这值班室里的竟然在大雨如注的今天也对校内的一切充耳不闻，注意力如此集中。我就知道要出事。结果他竟然掏出一张请假单。那团粉红色的稀泥一样的契约，那张莫名其妙的废纸，令人作呕。

我开始感到奇怪，他难道是在为下一次潜逃做准备？一辆黑色的比亚迪开走了，也许是比亚迪，我没有认识车牌的能力。校门外晴空万里，我的眼睛不小心又跟站岗的保安对上了。
尽管搭了船，我的裤脚依然湿透了。这没办法，泥浆溅起来很高，在形容词文学里没什么可形容的。人在石阶上开始站不稳了，大地的动脉正在汹涌。我想我个子矮，穿着高一的校裤，说不定可以做到。高一这个时候早就作鸟兽散了。于是我嗫嚅着。我开始思考下场，你千万不能思考最坏的结果，不，你千万不能思考。
我目送快艇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并且开始乱走。我想这个至今与我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的保安已经看着这个举止怪异的学生在校门口晃荡了五分钟。圆弧形的楼顶掉了下来，现在已经没有舵手在航道上自认掌得住舵。当然，那些天才的海盗早就走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兴许是用完的纸巾之类的，反正不是请假单。从小到大我就喜欢把纸巾撕成一条一条的。我是到死都不会开请假单的。但是我又希望有辆白色的宝马什么的可以过来接我，在从不摇晃颠覆的路面上一个急停，过掉狡黠的保安来接我。我摸到了浑浊的液体。一般情况下，下雨的时候低气压会把高温遏制住。但是这次是大地的熔化，情况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