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二)(三)
(二)
老伴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你家不就在这吗?”
不,不是的,我家不在这里。我的家里没有隔壁睡得酣甜的外孙,我和姐姐窝在一张木板床上;我的家里没有四季恒温的中央空调,我和父母姐姐粘着两台旧风扇过酷夏;我的家里我还没有长出老年斑,我还是那个听话的粘人老幺。
我把姐姐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我握紧另一双衰败的手:“我要回家看我姐姐,我想她了。”“你一个人回去吗?”那只手渐渐加了力气:“好吧,明天我送外孙上学。”
一张单行的车票,两小时后发车。
家是要回的,哪怕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忆。
(三)
广东的秋天估计不能算真正的秋天:榕树还绿着,欧鸟还唱着。其实广东的秋天也能算是秋天:树叶已成灰绿,鸟声已是哀鸣。
我背着小小的行李包,从车站赶向医院。
推开病房门,三人间里只剩下一个灰白短发的女人静躺在靠窗的床上,双目紧闭,唇色发白。
我搬了张圆椅往床边旁放,注视着这个曾高喊着不要婚姻约束的女人,她如今被疲惫与孤独困在这张病床上。
什么时候,她开始忘记我,忘记这世间她最后一个亲人?
什么时候,我开始忙于带外孙,忽略了家中的她?
我曾那么愉悦地去亲她的脸颊,我曾那么放肆地往她脸上扔瓜子……现在呢?
哽咽着,眼睛红了。这时,床上传来颤巍的声音:“你是谁呀?怎么哭了?”
我是你的妹妹呀。
你最喜欢的,亲妹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