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长安(4)
淡蓝色的月亮,像老朋友如期而至。殊嫣拿着一壶酒走到屋后,夜里的大漠,别有一番景致。她忽然想跳舞,那种每个胡姬都会的欢乐的舞蹈。起手,扭腰,旋转,快速的旋转,纱裙在如水的月色中翩飞,心也翩飞了,一瞬间恍惚是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他轻轻闯入神秘的月色中,踏碎一地惊鸿。他们两个相爱了,很奇怪,谁也没有说,可是两双热情的眸子撞在一起就什么都懂了。她用标准的汉话和他交流,他惊异的问她不是不懂汉话?她只是笑:“听了这么久也该听会了,只是话要说给懂得的人听。”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外面的那些蜚短流长。她把披帛拉紧了裹住自己,眼睛落在面前的一点上:“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倒是能和你说说,”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她黯然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那一年,我跟随商队前往长安,因为一支胡旋舞入了副领队的眼,几番戏扰我,领队却不管不问。行经此地,他看出了这些事情,甘愿被宰也要买下我。他还了我自由,是我自己选择跟了他的。可惜他命太薄,成婚那天,我们喝交杯酒的时候他突发恶疾,我把他扶到床上,待叫了人进来,他已经……死了。”两个人只是沉默,月亮渐渐升到半空中,殊嫣回头看他,他也恰巧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一会,忽然不约而同的笑了。她说:“你见过胡旋舞吗?我跳给你看吧。”就这样,她第一次把最心爱的舞蹈跳给最心爱的男子,她不停地旋转,不停地旋转,衣裙转成了一朵洁白的花,在月亮里。
他忽然觉得:她就是从月亮中来的,沙漠上的明珠都是她的手笔,而她是漫天黄沙里唯一一朵不染尘埃的花。
殊嫣的动作一滞,惊觉八年前和现在跳的是同一支舞。她从回忆里钻了出来,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下来。哭湿了衣袖,夜风一吹,冷冷的贴皮肤上,像贴在心上。眼泪啊,在大漠里是顶没有用的东西,落在黄沙里瞬间被吞噬,痛苦和青春一样也就被埋藏在黄沙中,不会有人知晓。
日子一点点向前走。这个月初一,供应的食品破天荒没有送来。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音信,客栈里储存的粮食眼见着不多了。殊嫣只能将酿酒的计划暂时搁了下来。她派长知去打听其他的客栈供应到了没有,可长知回来说各家的情况都是一样的。众人没奈何,只能缩减了客人们的吃食,将粮食尽可能消耗的慢些。
殊嫣不再坐在二楼最喜欢的位置,而是挪到了大厅门口,日日都在张望送供应的人。她想到长安去的念头更深了,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一趟供应的事。她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奔向长安,就像襄君不顾一切地逃离那座城。她第一次启程前往长安,一个人迷了路,丢了半条命才找了回来;第二次跟随着一个商队,半路上银票被偷了,被商队撵了出来;第三次……银票给了襄君做回家的路费。她也不明白,去一趟长安怎么就那么难。殊嫣从怀里掏出一块鸿雁衔绶纹翡翠,是上等的货色。他走的时候,她扭捏着问他不回来怎么办,他想了想掏出了那块翡翠交给她,说这是他父亲的遗物,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就算他不回来娶她,也要为了这东西回来。末了还问她是否放心,她何曾想到,这心一放就是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