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福斋(7)

现在我知道，那时你有出国的打算，你的法语很好，还交了好些外国朋友，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你是一个新潮的人，讨厌腐朽的朝廷，讨厌恶俗的传统，把社会上刚兴起的改革，革命放在嘴边。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我对你说。你忽然就伤心的哭出来，说我无知，骂我腐朽，怨我不能理解你，泪水淹没了整个房间，让我快喘不过气来。那时正直湖南抢米的风波闹的沸沸扬扬，父亲的田庄也不安稳，我的心情很坏，便没有理会你，留你一个人在公寓里，自己去喝闷酒。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来都是一个娇惯的女孩子，不谙世事，顽皮又善良，可你总让我大吃一惊，让我不甘的承认，我从来不了解你。
辛亥年初，伯父和父亲的身体突然抱恙，伯父尤为严重，我辍学接手了伯父的一部分生意，伯父向来视我如己出，我不愿让他失望。情儿回老家去照顾伯父，在分别之时，情儿还在与我赌气，我不愿去随她的意，因为她的理想太过遥远和危险。

我送你回去时，熟睡的你像个婴儿一样沉默，即使在醒来之后，也还没学会说话的本领。
伯父在后来与我的通信中，把情儿和生意托付给了我，其实已经没什么生意，广东那边有人起义，朝廷随便找个资助匪军的罪名把整仓库的药材都扣押了，动作快到我去打点官员都没来得及。其实不过是正常的药材交易罢了。
伯父不久就病故了，没能看到新政府的成立。
情儿回到我的身边，悲伤的不能自抑，终日以泪洗面。她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说，人为什么会死去呢？她问着幼稚的问题，一遍又一遍，我猜情儿小时候在娘亲亡故时也一定问过这个问题，不知伯父是怎样回答她的。
情儿向来瘦弱，悲伤过度，不久便病倒了。
我陪你在老宅中养病，就坐在当初我看见你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