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2)

但是，在病房外，红旗却渐渐黯淡下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它失去光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翳。
随着“捷报”不断传来，老兵的精神日渐恢复。每天他都早早醒来，热切地盼望着护士带来的“胜利”的讯息。
“同志，我们离布达佩斯只有八天路程了吗？”
“同志，我们打进法西斯德国的边境了吗？”
“同志，我们已经包围柏林了吗？”
护士一次又一次微笑着点头，但她的心却渐渐收紧。她悄悄退出病房，阖上门，倚着白色的墙，默默流下泪水。
这天晚上，老兵喝了整整一碗汤，吃了半根俄罗斯红肠。
他不知道，离最后一支苏军撤离布达佩斯，只剩下八天了；他也不知道，粮食和燃料短缺已经包围了伏尔加格勒，但是善良的姑娘依然竭尽全力维持老英雄的生活水准。
第二天，在伏尔加格勒下了一场难得一见的倾盆大雨。昏黑的天空下，红色的旗帜被打湿，贴在冰冷的旗杆上。
1991年12月25日，一如往常。
“我们的旗帜插到了柏林国会大厦上，整条战线的法西斯德军向我军无条件投降，我们胜利了！明天，莫斯科将举行庆祝胜利的大游行。”姑娘噙着泪水。

老兵奇迹般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小同志，把……把我的军服翻出来，我要向凯旋的英雄们致敬！”他激动地挥舞着双臂。
老兵换上了军服，他的背影犹存当年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上伫立的英姿。
莫斯科的街道上，确实有人在游行。他们举着三色旗，高喊着政治家蛊惑人心的口号。两边建筑的门窗都紧紧关闭，厚厚的窗帘放了下来，仿佛恐惧德国人的轰炸。
突然，一扇窗子打开，从窗洞中探出一位身着老式红军军装，肩上挂着苏联英雄勋章和保卫斯大林格勒勋章的老人。他近乎疯狂地挥动着双臂，大喊着“拿起武器！拿起武器！弗拉索夫打进来了！”说罢，他一跤跌倒，坠落在那条无数英灵挥洒过鲜血的街道上。
鲜血浸透了他手中紧握的镰刀斧头徽章，军帽上的红星映着他最后的眼神，他身旁的棕白色墙上的弹孔目睹着这一切。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安静与喧闹中，没有人听见他的呼声。
在他身后，那面红旗缓缓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