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雪封城(完整版)(9)
冷风敲打铁皮屋,湿冷得好像下起了毛毛雨,但其实没下。铁叔坐起身子,煤块在炉子里咋啦作响,老韩的床垫已经冷了许久。他咋还没回来嘞。铁叔穿起马甲褂子,走到门口看了两眼,外面杂草丛生的荒地没有人影,阴灰的天空上一只鸽子飞了过去。他又躲到暖和的被窝去,刷了几页短视频,突觉恶心,可能是看得太久,也可能是视频里那人矫揉造作的姿态。铁叔放下手机,又拿了起来,给老韩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就在老韩的床上,在枕头边震动着,唱着李双双的什么歌。铁叔又爬了起来,推开门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大棚里有隐约的灯光。铁叔回到床边,发现被窝已经不热了,余温加上身体散发的湿气,被子像是赶着他走。铁叔穿了又一条裤子,没拿口罩,就上不远处的大棚去了。大棚里刚才那群人还坐在那里,他们只要有瓜子,有热茶,就能在那坐一天。铁叔发现老肖在哭,旁边两个老太婆的手在他背上上下滑动,不知是摩擦生热还是给他顺气。
铁叔近了问他,老肖么,么事啊,小女娃子都冒得你嘞娇气,老古董一锅哭个搞么斯洒。老太婆说,咩说了,他家那狸奴给人活埋咯。另一个老太婆接着说,他归了晓得去挖,差点没被资居给咬了。铁叔问,哪家崽子这么胆,我找他去。老肖抬起了头说,那些个黑社会啦。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说我猫会有病毒,就给埋咯。说罢又低下头去哭,老肖无妻无子,几年前捡了一只狸花猫,就是他最亲的亲“猫”了。铁叔蹲了下来,和老肖说,这啥时候了还有黑社会。老太婆说,就是些地痞,平时安分得很,一有事就冒出来。铁叔说,这样吧,nia吃了冒,冒吃我带nia去吃好吃的撒,你老是屁的打滑,这次我请。老肖说,冒店啦,大过年的,又闹病毒,哪有人啊。铁叔站起身来,克(走)咯。老肖说,不克(走)。铁叔说,那nia哭着吧,我去馆子了,晓得不。老肖说,你个糊鸡油,谁管你。
老太婆说,跟铁叔去吧。老肖说,紧他克,不克!老肖背向铁叔,铁叔摇头出了大棚,切,他那鞋都是我帮他修的。铁叔回到自己的铁皮屋子,老韩还是没有回来。
铁叔往城里走,如老肖所说,真就看不到一家开业的饭馆,他到所剩无几的便利店买了一包货架上所剩无几的小餐包。一边吃一边想老韩会去到哪里。他走得很慢,因为总想着老韩会和自己错过,所以总想着掉头,但一股无名的劲推着铁叔继续往下走去。他连续待在家里已经不是一星期两星期,他会出门,但从来没有离家超出一公里。他在街上,好像能听见铁弓和零件撞击的声音,他的左肩更高了,穿过路口便又回到走街串巷的那时候,工具都躺在床底,躺在铁叔的心底,这时候像是撑鞋的铁板落在地上,铁叔小跳一步,啪嗒一声落地,这是他自己做的鞋,他走过他和老韩相遇的那个小区,保安亭里坐着陌生的大叔,而且抽着烟。几个人排队在小区门口测体温,往外套上喷消毒水。他记起一个年轻时的朋友,他身材高大,头是方的,他总是往自己身上喷水,用他的小喷壶,他说不想有任何人碰他,男的女的都一样,他喷的有讲究,要喷的让人看着衣服上没一块干处,又不能渗到衣服的里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