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落幕(3)

在地上，夹缝处，生长着一颗绿色的草。
弥赛丝毫没有动用他原本睿智的大脑，听从本能，把这棵草连根拔起，立马塞入口中。咀嚼这件事，弥赛已经四天没有做过了，他的胃从最初的反酸、疼痛，演变到了麻木的阶段。此时他先是暴力地咀嚼一把叶子，完事后细细地嘬这茎秆里残留的水分——那水分一经槽牙挤出，便化作湿润的水汽，使弥赛停止工作的味蕾又有了一丝感觉。他贪婪地咀嚼着，不放过任何一束纤维，把这棵草当做星火城里最上等的宫廷宴席那样，既狼吞虎咽，又细细品味。
一番动作后，弥赛没有停顿，他几乎是在地上蠕动着伸手抓向背包，掏出泛着金属光泽的圆形餐盘，回到角落处，对着刚才小草生长的位置狠命挖下去。一下、两下……他发疯似的刨起沙土，榨干贫瘠的肌肉细胞的每一丝力量。终于，沙土不再漫天飞扬，而是结成大颗粒或块状向身后飞去——那是有水分的征兆。弥赛感到有点奇怪，因为他的双手几乎没有知觉——他知道自己抓起盘子，是因为他用眼睛看见了自己的手抓在盘子上，而非手传来触感——又一个垂危的表现。可弥赛顾不得许多，眼见着沙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终于，往下一个小臂的深处，土色足够暗、水汽足够浓重。弥赛亲眼见证着液态的水一点一点在坑底汇聚。他像一个雕塑般跪着，低头，不敢让眼睛移开水坑，生怕那无价的水从眼皮底下溜走。

十分钟后，他弯下腰去，把脸浸在浅浅的水坑里，任凭浑浊的水打湿胡须，一刻也不想离开。
可他又想到那座城，想到袅袅炊烟和小贩的叫卖声，想到烧红的铁块和直指苍穹的塔楼……他必须站起来，继续走。弥赛的理智告诉他再多呆一会，因为地面的灼热仍未散去，是时候好好歇息一阵了；而从心底喷涌而出的，生命本源的动力则对他大吼：“继续赶路！拖延就是死亡！”生命本身什么目的也没有，除了保全自己。在这片戈壁，如果一个人倒下去，他就别想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地站起来、不息地抗争，与一万年塑造而成的恐怖力量一较高下。
弥赛扶着墙壁站起来。
走在稍稍阴凉的河谷里，弥赛不时地猛拍自己的额头。脑仁像炸弹一样，每一秒就要爆炸一起，在他的颅骨内引起疼痛。但弥赛需要这样的疼痛，因为这提醒他，自己还活着！他的视觉有些模糊不清了，自己像站在惊涛骇浪中的渔船上似的，摇摆不定、难以聚焦。忽然，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弥赛定住身形，大气不敢喘一下，用全部的感官去捕捉动静。几秒后，他盯着面前五米处，趴在一片砾石堆上的一只蜥蜴；这只通体火红，瞳孔亮绿的蜥蜴同样转了转脖子，看着弥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