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五)
信一寄出,我立马感觉自己用错了语句。满意固然是一个很高的标准,但过得去也绝不能算作好。于是我确定了离职的想法,只为了朝满意更进一步。
刘文山死讯的到来并没有比他的信更让我意外,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位远方的人,逝去更符合远方这个意境。一个陌生人先带来了他逝去的消息,起初我以为是那位器重他的亲戚,不曾想是他的邻居。接着警察拨来电话,对刘文山我知之甚少,这些年来所有交集只有一封信件,也就无法告知他们任何有用的信息。
出乎我意料的是,与他信件内容不符的,他似乎并没有相熟的亲戚。我跟警察说,他在亲戚手下做事,生活安定。警察说,他没有关系近的亲戚了,从小带大他的外公十年前就已过世。我十分惊讶,又翻看了他的来信,继续问警察,他有没有表兄弟之类的亲戚?电话那头说没有。
我陷入了巨大的迷惑,我们多年未见,他为何突然写信给我?又为何隐瞒真实情况?然而所有的一切已无从知晓,就如同多年前我躺在床上翻看世界未解之谜一样。
解开谜团的方法有时候就是遗忘它,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对刘文山的逝去毫无实感,就像在网上随意看到一篇新闻一样,所有的感情都在虚无缥缈的联系中被冲淡。
我的年假很快结束,然而我没有非回公司不可的理由,我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只等上面通知我何时办理手续。但是我迅速回到了省城,一是我在上学的城市没有落脚的地方,二是刘文山的逝去使我产生了离开的想法。
临走之前,我和几位老同学一起吃饭,回忆过去的时候聊起学生时代印象最深的人,大部分回想起来都是那些好看的姑娘。正当气氛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有一位同学说起了刘文山,立刻将大家的回忆集体唤醒,在对刘文山的伞的反复戏谑中,大家的情绪逐渐高涨。
突然一人招手,示意大家暂时冷静一下,然后低下头说,前阵子我看见他了,又没下雨又没太阳的,还是打把伞。有人赶紧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坐在提问者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废话,不是他还是谁?接着饭桌上又充满了高兴的气氛。
我决定还是不将刘文山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口中的笑柄已经足够丰富,不需要多一个结局。我突然对刘文山留下的谜团恍然大悟,解开谜团的方法不只有遗忘它,我想刘文山写信的用意也不是让我遗忘,尽管我很想。
省城最近一片晴朗,晴朗得我都要将前段日子那几场毫无征兆的雨忘却。我开始习惯性地将伞装进包里,这不是缅怀逝者的手段,只是证明他的确与我们无异。
当难得的雨降下,我几乎是人生中第一次为它的到来感到欣喜,我从包里拿出伞,撑伞走进雨中。此时伞外大雨滂沱,如此看来,这伞下真是一个令人满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