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04

这世间早已成了炼狱。
万花谷后便是长安，是那个曾经宫阙参差，川原环绕的大唐。一朝京华烟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秦墨萧不想他出来，大概也是不愿让他看到这些。
可他毕竟不是大唐的人，即便如这般满目疮痍，有的也只是慨叹。
秦墨萧和洛涯终是放了他离开，陆骁便独自一人行过长安，走过马嵬，所见所闻，盛世繁华不过转眼一梦，再深重的情爱于生死而言不过轻若鸿毛。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做得到至死不渝。
大唐的皇帝尚且如此，又何况旁人。
陆骁无意这些传闻，他本性冷情，自是体会不到个中缱绻深情，奈何茶馆的说书人兴致高昂，已是从贵妃香消马嵬说到狼牙溃败。茶馆外间细雨迷蒙，陆骁倚在竹帘边，旧伤处隐隐泛着疼，连带着头疼的毛病似乎也发作了。
伤筋动骨，最难过便是阴雨天。
陆骁皱着眉头闭着眼，耳边尽是嘈杂的谈天声。
“要小老儿说，这打退狼牙最大功臣可不是朝堂之上的那位郭大人，也不是回纥那群蛮子，该是那东都天策府的众位将士才是。”
“天策府？可不是说，那东都天策府的人几乎都战死了。”
“是啊，我日前还从洛阳而来，那北邙山下可只剩一座废墟了。”
“唉，铁马戍边将军坟，可怜那天策府满府忠烈，如今竟是……”
“诸位且听我说，自那安禄山叛乱以来 ，天策府将士先后奔赴前线与狼牙叛军对战，先有天枪杨宁力战狼牙二长老血染北邙山，后有宣威将军以一己之力斩杀百余叛军战死潼关口，上至将军下至兵士，皆以命付国，可谓天欲倾之国有殇，百战断头又何妨……”
陆骁静静在一旁听着，头却疼得愈发厉害，那些七七八八的声音，仿佛刀子般在脑海里来回划割，深挖频掘到鲜血淋漓。
陆骁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很可能会因为头痛而当众哭出来。
秦墨萧一直反复提醒他旧伤未愈，却不想这次竟发作的这般厉害。
陆骁哆嗦着手自包袱里摸出前几日秦墨萧给他的药，那药虽治不好他头疼的毛病，却能止疼。褐色的药丸滚落掌心，药品特有的苦味弥散开来，陆骁也顾不得许多，就着半盏残茶一口便把药丸吞了了下去。
人声愈发杂乱，却无人注意到角落的那个外邦人的异样。
陆骁撑着木桌勉强站起身，手里的银钱随意扔在桌上，跌跌撞撞走出了茶馆。
外间雨声细碎，渐渐淹没人声。
仰着脸看了一会儿灰色的天空，雨水清冷，似乎是缓解了几分头疼，水滴沿着眼角滑落唇边，陆骁伸手擦了擦 ，指尖已是一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