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者之眸

（图/Vincent W. van Gogh）
我躺在这副毫无生机的躯壳里，四周弥漫着黑色的空气。
我陷入困倦的沼泽里，无力从身体底下蔓延、伸展，把我层层包裹，使我动弹不得，我只能进行艰难的呼吸。我将不得不照例通过接近死亡的方式与夜晚融为一体。但我绝对不能期待我会进入一个怎么样的梦——因为每一个妄想探知的举动都会对每一个绝对未知却又既定的梦造成不可预计的破坏。
我奋力抵抗着，意识就要随着大自然的召唤而去了。十分明显，我无力招架这场褪黑素和快速眼动带领的背叛。我在这个快要坍塌的黑暗宇宙里面挣扎，思绪在躯体之外仓皇失措地飞梭，被头顶的风扇吹散，形成一个个漩涡。
事实上，我企图和夜晚进行一场抢夺，抢夺我自己被我自己掌控的权利。我想要打开我心灵的眼睛进入未知的梦境，用清醒的自己在无限的梦境中探寻——就算我绝对不能有事先安排梦境的念头——但我每次都在溃堤的困意中溺毙，美妙的梦境被塞满在无数瞬时记忆细胞之中，这些短命的细胞在第二天的日光之下终结流星般的一生，成为潜意识冰山下的亡灵。
在做这个入梦仪式之前，阳台外面窜过一个硕大的身影，我已经不能真切地记得这个我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实的印象是一只猫还是一只巨大的老鼠。
我静静地注视着我的内眼皮，那是一个遥远的宇宙边界。来自远处的灯光和月光正在外边用尽一切手段妄想入侵我的瞳孔，我看到了它们的徒劳。
一架飞机呼啸而过，在空中造成十分强烈的痕迹。我感受到飞机的移动，还有整个房子及里面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快要被飞机经过所带来的风吹起来的错觉。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破坏了仪式的进行。我向左边侧过身子。当我舒展身体的时候，原本散落殆尽的注意力在我的额头前方再一次密集地聚合了起来。我不得不试着重新打散它们。
但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因为当你意识到你要尝试入睡的时候，就是失眠的开始。
我小心翼翼地躺着，生怕打破了看似微小却是致命的游戏规则。可我还是听见除了缓慢且深沉的呼吸声以外头顶风扇的轰鸣声和桌上手表指针的摆动声。我暗想着情况稍微有点糟糕，顺便把这一想法迅速扼杀在萌芽中。
我保持着优秀的冷静，等待夜晚再一次的收割。
我注意到快速眼动已经开始——这是带着意识进入梦境的第一步——便让全身彻底放松，顺势加大眼动的效应，整个世界都开始跟着旋转、旋转……
接着我醒了，阳光照在我的脸上，载着我惊愕的眼光反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