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莉莉: 痛忆恩师新艳秋(2)
所谓“雅”— 即优雅、清雅、儒雅。这与其说是她艺术修养的结晶,更不如说是她性情品格使然,这也是她为什么拜师梅兰芳又唯独对程派如此痴迷酷爱的原因所在。因为程师内敛、深沉、含蓄的艺术风格与她的性情品位太相符了。这一点,我们可从老师素日的喜好、言谈、举止及为人待物上可感受到。同时,也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格气质加上她后天的勤奋、钻研,使她最终将程派艺术发挥到极至。她在舞台上的一个眼神、一个水袖、一步行走、一个亮相都可散发出她艺术的灵动、清贵、儒雅。如果将程砚秋大师创立的程派艺术称作“菊花”,而老师则是“水仙花”,使程派更具淡雅、清贵、灵秀、清新,及诗意般的意境。曾有人要立她为“新派”时,她则坚定地说:“我是程派。”她的一生酷爱程派,但她迷程而不拘泥于程。她是在程师的基础上形成自有的艺术特色。
程师在表演上因身材魁梧、高大,常常运用侧身存腿行走台步,多用踏步亮相。老师则结合自身条件及女性柔美,在步法上除运用侧身外,立腰腿行走,采用踮步亮相法。这是她从芭蕾舞中吸收来的,在她看来这样看上去个子会更高些,人也苗条、挺拔。踮步更具有古典美的韵致。1981年,上海医科大学一位老教授看完老师的《春闺梦》,《窦娥冤》等戏的演出后,对我说:“我看过许多名家的戏,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最难忘的应该是新艳秋了。看她在舞台上的举手投足,仿佛一位活着的古代美女。在她的表演里看不到丝毫现代人的影子。她演出的人物古典、高贵、典雅、清新、脱俗,但这种清雅中又透着一股股幽雅的清香,令人陶醉神往。” 听着她的谈话,我想:“这不正是老师的艺术特色吗?”关于老师的艺术中的古典美,我曾问老师是如何获取的,她告诉我,她年轻时十分喜爱收集“洋火”盒(“洋火”即是现在的“火柴”),那些“洋火盒”上全都印有古代仕女图,她就是从那些仕女图中寻找到了艺术灵感。
在唱腔上,程师因其声音条件的局限,在程韵特色中不时运用一些沙哑、厚重的声音。而老师在学程、仿程中结合自身声音条件,在程腔运用上较少采用沙哑、厚重音。在程师的唱腔中更多运用了纤巧、阴柔、纯厚的艺术嗓音。她常教导学程是学“神”,而不是学“形”,一定结合自身条件,不可一味模仿。正是这种治学精神,老师完成了程派艺术由“煊烂归于平淡”的至高境界,因此,在老师身边学习,常常令我感到难以企及。这不是后天模仿﹑刻苦努力能达到的,这是上天赋予给她的独特灵性,她是唯一的。你越身临其境,越深入越感受到她艺术的至高境界和她艺术的弥足珍贵。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艺术家,在众多艺术家留下的资料库中屈指可数,这是戏曲艺术的一大损失。在这样一个盲目崇拜的时代,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了解她艺术的至臻﹑至善﹑至美。如今,她老人家走了,带着艺术的辉煌﹑人生的凄凉离开了这个她眷念又无奈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