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南‖随风飘泊九万里（17）

正如我从未打算让沈芜他们见到如此狼狈的我一样，我亦从未想要让周震南知道我离开的真正原因。
我对他说，是工作原因，是父母安排。半真半假的谎话最容易让人相信，是因为你有时候根本分不出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噩梦无时不刻缠绕着我，转机中途的时候我曾在睡梦中惊醒过一次，我茫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顾那些怪异的目光失声痛哭。
我曾没完没了地问父母，我是不是很奇怪？我的脸色是不是看起来很晦气很难看？
尽管他们总是温柔耐心地否认着我的话，我却总是在怀疑那一道道陌生的眼神掺杂着鄙夷与厌弃。
我最终还是狠心断绝了与周震南所有的联系。努力地不想、不盼、不念，想要教自己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沈芜偶尔会来信，我不知道那些皱巴巴的信是怎么穿越重重障碍送到这个可以说的上是偏僻的地方。我只知道沈芜永远都是那样温柔而坚定，而我也不愿意失去与她的友谊。
我告诉沈芜不要向他提起我，我不想让他见到如此瘦弱、苍白、狼狈不堪的我。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当中最黑暗的时光，心总是像被钝物反复击打般隐隐作痛，偶尔胸腔里的空气会被突然收走，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那个时候常常在想，活着可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我每天能做的事情唯有靠着窗台从三楼往下面看的时候，和我一样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两两三三地在漫步，大门前那棵高高的梧桐树开始掉下黄色的叶子。
我盯着那些落叶掉进泥土里，隔一天再去看的时候以后就会消失，我猜想它们也许是归于泥土成为养分，最后又化作枝头的新芽。
鬼使神差的，我偷偷把一块有些生锈的刀片藏在枕头底下。
对他的思念日益加剧，我渐渐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于幻境还是现实。
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混沌，每天像个破布娃娃任人摆布，我想我的初衷是要改变这样的现况，可我疯狂的一面却迅速占据了我的身体。
我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掏出那块刀片，又是怎么避开护士躲进厕所。
划开手腕的那一刻，我已经麻木到失去痛觉，只求这一切能以最快的方式结束。
可我还是那么想念他，像个溺水的人在看不清边际的大海里苦苦挣扎。
失去意识前，我忽然后悔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醒的时候是沈芜和胡春杨守在我的病床前，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她已经激动得差点要扑上来掐着我的脖子大喊大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红着眼眶冲我嘶吼：“你想过叔叔阿姨吗？你想过我们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啊！”
我微微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有晶莹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跌在枕头上，我哽咽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周震南……在哪儿？我、我想见他。”
沈芜悲怆的神情有瞬间的停顿，她略带慌张地拉住我的手，断断续续道：“阿烟、阿烟你听我说好不好？他在重庆，一时半会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