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5)

如今这地下室里已是堆满了画卷，还有满地的灰烬。
白头道士步履蹒跚，看着满室的画卷，他心中甚是欣慰，他也完成了他自己的毕生夙愿。
他拿起画笔，端起宣纸，对着镜子，将满头白发的自己画了下来，手很慢，也很稳，一点点的，他自己平生所设想的最后一幅画卷也完工了。
他在身上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自己儿时当年立誓时给自己画的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找到一特别地方，上面挂着的都是他自己的肖像，只是年龄不同。
从八岁那年开始，每长一岁，他便要给自己画像，并在这处地方挂起来，如今已经过去一甲子有余。
道士先将自己一直没舍得在这墙上挂的那副画拿出来，那正是他八岁那年画的，将其挂在了空出来的首位。
道士徐徐踱步，从第一幅画，到了画的尽头。他也算是看过了自己的一生：从孩童到少年，到而立之期，到不惑之年，到知天命之日，到花甲岁月，到古稀之时，到如今。
挂好这刚刚完工的最后一幅画，道士盘溪坐下，望着这挂满室内的画卷，心中无限感慨。
生命的最后，道士还是握着画笔，他想要再画些什么，却发现，怎么也提不起笔了。
笔止，画尽，人去
清风县，出云山，清风观后院
一位老态龙钟的老道在地下室独自画着画。
他曾有一个理想，将这天下人的人生画入画中，并为他们完成未了的心愿。
老道一生想要寻得方法，曾云游天下，观世间百态，一心只要求得那摄人魂魄的咒法，但他心知，世间并无此等仙法，自己比不得那天上的真仙。
他回到自己的故乡，在这紫竹林里隐居起来。
他想通了，他画不了众生，他便画自己，他完成不了众生的愿望，便只完成自己的心愿。
自他三十岁出外游历，四十岁回到故乡，如今，自己已经是古稀之年。
三十载岁月，老道画了三十年，从白日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无一日放下。
他画自己的一生，还画在画中的自己所画的人的一生。
三十年下来，画卷已然是近十万余卷，画中人，画中事，画中物，老道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穷尽一生的心血和理想。
今日，有些特别，老道士将要画那最后一幅画。
画中，一同样苍老的道士，也画完了自己最后一幅画，画中的道士看完了自己的一生，落了笔，仙去了。
老道士与那画中道士一样，画完了这最后一幅，将其挂在墙上。
老道士盘膝而坐，低着头，前方放着自己最重要的画笔，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梦中，老道士驾鹤西去。
笔起，画开，人尤在
画后有诗曰：
我从天间来，画道自奇才。
命里孤星注，何求仙门开。
以笔画本相，一去三十载。
我画画中我，画外我何在？
请君执笔端，泼墨浸山海。
敢问天上神仙，吾命何人所画？ ————画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