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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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房子收回去了。”
听了我这番话,他起初还是惊愕的,但给房东打电话确认了之后,他缓了一会儿就讽刺地笑起来。他笑的声音极小,又极好听,所以就全被旁边旁边飞蛾扑棱翅膀的声音盖过去,没了踪影。
再过了一会儿他不笑了。指尖原来端着的烟被他轻飘飘地往下扔,还燃着的红光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老老实实地蜷缩在他脚底下,被鞋跟捻灭了。
我就像那根烟似的,心底的火苗也“歘”的一下,被粉碎的彻底。
“那便走罢。”
我透过他背后的光影往外看,看到的却都是从前他的样貌。他生来就是蝴蝶,被那群飞蛾拥簇着,对他如同对恨得入骨的敌寇般往下拽。
然后他们成功了。
在昨天他们成功了。
从此,我们便没有了歇脚的地方,没了那之前抱成一团取暖的居所。那房子还在,只是我们再无法直接、坦荡地走进去了——要么成为外客,要么成为路人——我们再不是那地方的主人了。
都是因为那群飞蛾。我咬着牙看他们在路灯下扑扇翅膀,恨不得那团灯泡散出来的白光全都化成火焰,把他们烧个干净。
或者,他们喜欢的、爱着的那团火,永远地熄灭下去,连星星点点的余烬都被浇个彻底,只留下一团黑灰,那便好了。
我打从心底知道我在迁怒,可我也不能不迁怒。都是因为那群飞蛾,我们在难得四年一度的稀罕日子里头,被一堵冰冷无情的墙关在了爱巢外头。
他现在还踩灭了他兜里仅剩的最后一根烟。
都是因为那群飞蛾。
我也小声地问他,“那你还唱嘛?”
“唱啊,”他勾着嘴角,又在那烟上重重捻了捻,“白开水似地唱,面糊糊似地唱,又怎么不叫唱了?”吸了口气,他复又说,“我只要爱着唱歌,我就永远能用它取暖,用什么方式又如何呢?”
我隔着仿若一条星河的距离,看见了他眼睛里闪烁的星河。
“你是我的观众,我的读者,我的爱人。”他说,“无论怎么样,你都懂我。”
“咱们还可以跳过墙去,在那现在不属于咱们得屋堂里赢了满堂的喝彩,重温了以前的温馨日子,再在那群蛾子忽闪着翅膀驱逐我们之前再跳回来。”
不知道哪几只蠢得要命的蛾子撞到了灯罩上,发出了“噗噗”两声,打断了他的话语,让他分了神去瞅了一眼头上的路灯。
“没什么好看的。”我牵了他的手,“即使那不是白炽灯而是火焰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瞅着那儿愣了一会儿神:“我似乎把那团火也恨上了。”
在我心底,那已经不再是一团火了,那是锅底的炉灰,灶台上的油渍。
“没什么好看的,”我又重复了一遍,“走吧,我们迟早会回来。”
于是我们牵了手往黑夜更黑的地方走过去,而聒噪的飞蛾依旧留在原地扑闪着他们的翅膀,如同苍蝇般,嗡嗡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