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夜子丨《盛乐歌》丨序(3)

和尚哂笑，说道：“要说你这乡绅，狡猾起来倒伶俐，到了该有聪明的时候，又不聪明了”，说罢，撤开抵着刘子明的烧火棍，指着永宁寺的大浮屠顶层上的宝瓶装饰，又言道，“教你拳脚，兵器只当教你棍法。你性如烈火，但凡有个不顺心就要闹幺蛾子，若是去其他地方学了刀兵，让你参军肯定是不肯的，那只能为祸乡里，成了讨人厌的纨绔，所以才教你这崇真寺嫡传的棍法，棍不见血，出事儿了也不至于惨烈，也是让你无法惹是生非”
解释完功夫，和尚有耐下性子，告诉刘子明佛经的用：“请京都大儒，如杨小太师那种，你不够格，请不动；这里是雒阳，坐在金马门附近的茶肆里往外泼个水都能泼到个鸿儒，只学儒学经典，无疑是往钉板上踢。
“还不如投其所好，崇信佛道；当今天王与太后皆崇佛，雒阳千所佛寺，出了永宁、秦太公寺这种大寺外，哪里比得上崇真寺？寺内也聚集了大批儒生官吏，哪个不是逮着貂尾的显贵？你与他们交游，官场上自然数不尽的好处。所以让你念念佛经，磨练性子，收收你的戾气，捎带手学学经典，能进得了国子监自然好，进不了，回瀛洲也能过得舒心安泰。”
本是无风的天气，突然有阵西风纵，刘子明顺着和尚所指，得见京都永宁寺的盛景，西风吹得永宁寺连接宝瓶的风铎阵阵作响，炎夏中给人心灵稍有安泰。
天子恩德，太后荣宠，造就了这雒阳伽蓝之盛，千座佛寺，声声梵唱，只要入了佛门，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平步青云，到紫薇城里为天子国师！
多少从各地赶来的读书人，本是抱着热血来激昂文字，来指点江山；却发现中正官不看学识人品，不看开弓射箭，单看这佛法解读，能否得皇室青睐？
又有多少心灰意冷的读书人们，为了能得天子重瞳亲照，为了太后的延请，脱掉了峨冠博带，半路出家穿的僧衣，去为皇家祈福梵唱？
刘子明爬起身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嘟囔，反而正色道：“我不信佛，佛度有缘人，我与佛全无关系，慧根半点儿全无，佛缘结的浅薄，不是修佛论道的天命。”
他倒是也不跑，反而挺直腰板，正向看着和尚，神情严肃，“你说破大天也是没用，父亲忘了，我却没忘。”
“年幼时，妖僧法庆作乱，’杀一人一住菩提，杀十人十住菩提’言犹在耳，你没见到，三十万信众举兵，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那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围城一月，瀛冀之间，多少生灵涂炭，田庄被毁！当年在瀛洲城头，家父和大哥浴血奋战，我年幼不懂事，但是也看的到，涌入城中的万千饥民！看得到城外举着长刀，裹挟着妇孺，驱赶着贫民攻城的佛家弟子！
“佛门中人，满口仁义，说的是佛祖割肉饲鹰！但实际人间的沙门比丘，我信不过，我不管最终学佛与否，也绝不跟着他们学佛！”
“太武帝灭佛在前，得以有大魏江山稳固，佛狸祠神鸦社鼓！我不信，你们这些圈地自重，拿着百姓供奉的寺院僧众，真的可以普渡众生！”
刘子明讲的真切，和尚见他神态郑重，话语也是听得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