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苦海

那本诗集跌入了苦海，从此，千万种词句淋漓，也都是凄苦至极……
那是数千年前了，自打它有记忆起，一直都是他带着它四处游玩。
数千年中，它渐渐的开了神志，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一点关于他的事情。
他似乎本是昆仑山上的神明，近来才迁到长白山隐居。他天性喜静，也很少有人非要上山来寻他，就让他一个人闭关。
后来还是有人找上来了，是个人首蛇身的女子。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遥遥相望。不知为什么，它心里竟然在暗暗期盼他像以前那样把偶尔上山拜访的人赶走，至多留下来喝杯解渴的茶。
可僵笑了一下，放下了茶杯。他向那女子点了点头，温柔的一笑。它那时候虽然愚钝，可也咂摸出了笑里的味道。他轻轻地伸手在它身上抚了一下，它觉得眼前一花，晕过去了。
等它睁开眼的时候，茶盏里的茶已经落满了灰了，不知那女子和他做了什么，谈了什么，他们又去了何方。它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起来，四下里一片寂静，没有他的身影。它那时还只是个法力薄弱到自己都动不了的诗集，只能盯着窗户日复一日的等他回来。
过了大概几十年的光景，他回来了，平日里素净的白衫已经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轻轻地颤起来。它看见他在窗边望了一眼，身子向后一仰，刹那消失了。
等它笨拙的用着法力，跌跌撞撞地凑近了窗子，它听见那女子轻声对它说，那是苦海，他去受罚了，你凑过去干什么。
它没有理她，只是跟着男子跌了进去。
后来才知道苦海究竟是什么。
不过也没关系了，只要它跟着他就好。
他留在它身上的那点温度，慢慢在苦海里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锋利，扎进它的魂魄里。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长恨歌》
它找到了他，和他一起看完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他在乐天成诗后不久收到了一封无名的隔世信。那封信接通的是元和元年和当下，可以将他带去李隆基现在住的宫殿。
“终究是死别，能出入骨之词。”
那时它还没有完全溺死在苦海里，只是隐隐觉出了因悲情而绝笔之词的剜心蚀骨。
“若是团圆呢？”
他笑，只是不说话。
它看懂了他的笑，便不言语了。他带它去了那个宫殿，看见了往昔风光无比的殿下。
它对他说：“若他没有遇见杨玉环，少了一段旷世之恋，多了一个一直圣明的明君。”
他仰头看着宫内杨玉环的画像，轻轻的笑了起来：“玄宗永远忘不了杨玉环。与其让其他原因引起大唐的衰败，倒也不如是因为让杨玉环陪着玄宗，最起码这朵花，是朵解语花。”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好坏之分，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不过是我们的看法不同罢了。司命规定了唐朝由此由盛转衰，如果不是因为杨玉环，也可能是有别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