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间缘

与人间缘
他宁
 小时童智未开，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关于生死，更觉得遥远，其实也见过一些，但总归是一些混沌记忆，不如现在认识得深刻。
 那场景像极了一幕电影镜头，被拉长的，被刻意安排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死的时候，我却唏嘘不已。
他是村里大人嫌恶的那类人，也是孩子害怕并且嘲笑的那类人。
说起他的事情也许要涉及一些法律上面的东西。他总是骑着一辆小三轮车，后面坐着一个比他还痴呆的老婆，他没有钱便去砍路边的绿化树，有时候还走街串巷卖一些不知道从哪的来的酱油，还喜欢到人家喜宴上蹭饭，遇到良善的还能得些吃食，遇到嫌恶他的只能得些拳脚了。有一次我便见他在人家喜宴上被揍，可是依然不走。
听人说他老婆以前是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他给人下了药，拐到了我们这里。之后那女人便痴痴傻傻，整日坐在那辆脚蹬三轮车的后面。他们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应该都已经结婚，儿子正是上学的年纪。自从他死后，他们家的传奇算是消失了。于我而言，疯疯癫癫的他倒真的有些传奇，因为关于他的事情我全是听说得来，只不过这传奇让人嫌恶罢了。现如今的社会哪里像从前的武侠世界，总有大侠去主持人间正义，我们现在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即便他疯疯癫癫，他的恶劣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被揭发举报，而是以这样因果循环的方式离开。原来天理昭昭啊。
他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死在马路上。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警戒灯照到的地方上那片变得冰冷的血。肇事司机已经逃逸。
尸体上蒙了张破旧的床单。几分钟以后，他的大约十二三岁的儿子来了，是来认人的。我本以为会看到生死离别，痛哭流涕的场景，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我的想象进行。他那尚年幼的儿子只是掀开破布看了一眼就确定是他了。嘴里说着是他，那双鞋就是他的。说着看向尸体旁边的一只鞋。大家还在围观着，只不过好像有些失望，没有看到生死离别的悲痛欲绝，只有那个少年站在包围圈里显得不知所措，淡定和冷漠。大家好像越来越冷，人群也逐渐散去。我突然问自己这是天意吗？
村里还洋溢着过年的喜悦的气氛，他的死突然使大家聚在一起的谈天有了明确的目的性。不再是过年准备的东西吃了多少，扔了多少。而是问肇事逃逸的司机抓住了没？
一人答这大马路上全都是摄像头，肯定跑不远的云云。
后来司机自首，据说要赔五十万。村里有人嘲讽说道：“别看他活着的时候不干什么好事，死了以后给自己儿子挣了那么多钱。”
世上人万种，有人蝇营狗苟，有人光明磊落，有人疯疯癫癫，有人不辞辛苦。和人间的缘分这么长，我们且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