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城杂记】至于封神演义

“话说三妖见纣王往摘星楼去了，妲己谓二妖曰：‘今日纣王此去，必寻自尽，只我等数年来把成汤天下送得干干净净，如今我们却往哪里去好？’”老先生在台上拿腔拿调学女妖说话，台下众人亦听得入神。
“最开始是女娲把她们派到纣王身边，现在不管她们了吗？”长柏小声问。
“太公后来不是把她们都斩了嘛。”长松觉得弟弟这一句问得实在多余。
何介抖了抖手里的《封神演义》——他本来是抱着找茬的心态，要看看说书人讲的会不会和书上的对不上才带着书，不过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早就忘了管手里的物什——长柏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他听了这么多天的封神榜，心里关于这场人神鏖战的诸多感想此时此刻正好借着妲己之死抒发它一部分：“卸磨杀驴，是为不义。”何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一点，看到长柏的表情由稍显惊讶很快转变为和他一样意味不明的微笑，心里颇为得意。
“害死那么多人，斩了可一点也不亏，祸国殃民的要是我，我自己都羞愧得自杀了。”长松试图把挤眉弄眼的两人拉回正道。
“你还想祸国殃民，我做你朋友都臊得慌！”
“我做你弟弟也要羞愧得自杀了。”
碍于场合，长松深吸了一口气送他们一人一掌，可惜劲力不够拍不断脊梁骨。打完别人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在台下小声说笑的空当，老先生正讲到三妖劫营和杨戬等人对上，一番拼杀之后狼狈遁逃，途遇女娲。
何介稍稍坐正提醒他们：“呐，娘娘这不是来管了吗？”
说到女娲娘娘，说书老先生的身姿都倨傲起来：“女娲娘娘曰：‘吾使你断送殷受天下，原是合上天气数；岂意你无端造业，残贼生灵，荼毒忠烈，惨恶异常，大拂上天好生之仁，今日你罪恶贯盈，理宜正法。’”
何介在下面指着书上的文字给长柏看：“监斩妲己的还是雷震子啊！”
长柏顺着他指的那几行字句，看到因为妲己将众军士迷惑得刀都提不起来，他一向都很崇拜的雷震子被姜子牙呵斥监斩不力，心里又是一阵说不清来由的忿忿不平。
“人家都说飞鸟尽，良弓藏，要我说啊，我若是有一张良弓，就算用不上还能拿出来摆摆阔气，女娲娘娘派的这几个妖怪嘛，难道还要她跟各路神仙说：‘这是我偷偷送到殷受枕边的细作’？”
长柏很上何介的道儿，如他所料露出了愤世嫉俗的表情，于是何介趁热打铁地显摆他自认独到的见解以妖言惑柏：“再说了别人家都是天上星宿，命定的正神，说得不好听一些，像妲己这样轩辕坟里的野狐，即便侥幸修得千年，掺和到封神大战里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长松点了点头：“有点道理。”看何介也不完全是胡说，暂且不追究他以一家之言蒙蔽自己弟弟迷茫又满是崇拜的双眼这件事。
“唉唉……”何介又话锋一转感慨了起来：“纣王为人还算不赖，穷途末路还操心着自己的爱妃将来何去何从，颇有项王之风啊，只是项王，就算有人惋惜他，最后还是少不了批他一句妇人之仁哪。”
——何介要是有胡子，真应该一边说这样的话一边半仰头颅，指尖轻捻胡须，展眉垂睫，小指也该傲然翘起，这样像模像样的圣人仪态才配得上何二哥啊！
——李家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暗暗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