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尽灯花又一宵

忘川1
乐川的雪已经停了，但它始终没能净化忘川眼中的雾气。多年来他一直反复做着相同的梦，有一个红色身影，似火般耀眼，却终究被雪团裹挟着消失在白雾笼罩的森林。梦里他有时是那个红色身影，有时又是想要拼命抓住那个身影的人；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是那片幽深寂寂的森林。
又到了圣诞节啊。
开车经过市中心的时候，忘川这么想着。但那斑斓的霓虹灯管和放在商场门口的毛绒公仔却没能让他开心起来，相反， 那一切烘托温馨场景的道具似乎都在嘲笑他的孤独。电台里有人点了一首歌，他隐约听出是法语。
Mon beau sapin.
怎么会有人在圣诞节点这么宁静的曲子呢？
他心里一惊，但绿灯已经亮起来了。他只好加快车速，驰向回家的路。
推开门， 窗子却不知被谁打开了。寒风卷着黑色帘边，丝绸般的质地不起一丝皱褶，反而像姑娘的荷叶裙摆。忘川怔了好一会儿，直到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关上窗，也不去在意这窗旁的蔷薇盆栽的叶子，已经秃了三天了。
家里没什么新鲜的吃食，这没什么稀奇。为了拿下那几个大客户的存款，这个礼拜，他每天都喝到不省人事，都是下属顾小风把他送回家。这时，他望着空空的厨房，心想只能找点速食的东西凑活了，好在冰箱里水饺汤圆馄炖很多。他迅速的下了水饺，是他最爱的虾仁鸡蛋馅儿的，收拾完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失去的东西，一起去寻找吧/ 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愿能在每个平凡日子里/永远如此刻般/深情望着你”
 这旋律突然就在脑海中响起，然而并非没有缘由。在日本留学的日子，他最喜欢哼小田和正的歌。小田的嗓音干净清脆，深情中带着坚毅，让他想到小时候家门附近那条蜿蜒的小河。每年圣诞节，小田都会举办一场演唱会（《圣诞节的约定》）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窝在公寓的被窝里看电视转播。当然，除了2016年那场。
为什么要说“当然”呢？他苦笑。
一团红色的影子好像又在眼前晃了晃，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没等他梳理思路，手机开始震动了，是顾小风打来的。
”喂，陆行” 。忘川是柏叶区的支行行长。
“怎么了？” 忘川听出了小风声音里的焦急。
“前几天来存款的那个大客户，就是矿山总医院骨科的马主任，要取走两百万，我劝了他半天，说不动啊”
明天是28号，忘川这个月的业绩还差一百万，不算上这位主任的两百万。
“好，好，我知道了，我去问问他情况。”
忘川看了看表，9点。
这电话今晚怕是打不了了。他太了解这位马主任，这个点估计已经在外面和别人喝上了。马主任有个外号叫“马三两 ”，意思是说他的酒量只有三两，然而他偏偏酒瘾很大，一周之中四五天都有酒局。忘川今晚本来想约他却意外的被推了。听说他这两天刚给教育局局长的丈母娘做了个手术，所以先和局长有约了。
那就只能明天再说了。忘川抬头看了看窗外，一勾弯月孤零零地挂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