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旅人

那是九月的一天，天阴，窗外不时有淅沥小雨。
女人一个人在家，男人早几年已经埋到了村尾义庄的地下，相依为命的儿子在村头私塾进学，不知有没有逃去外面撒野。她忙里忙外，终于有了一盏闲茶的功夫，但她没有泡茶，只是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有些木讷。
旅人便是在这个时候敲门的，很有礼貌地轻叩了三下，后退一步在屋檐下掸下一路的雨痕和风尘。女人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他清瘦的身影是窗外唯一的风景。她打开门，问道：“你是谁？”
“我是一名旅人，想避一避雨，讨口热水喝。”
女人有些犹豫，总归是陌生人。旅人在一路的旅行中敲过无数的门，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知趣且善解人意，“我不进门，在这里就好，只想讨口水。”
话已至此，女人示意他等一等，转过头倒上一杯温开水，顺手拿了一张小矮凳。旅人坐在小矮凳上，背靠着墙，手捧着的那只水杯上传来死死暖意，温暖着掌心。他望着不顾一切从天空坠落的雨滴，有些疲倦的声音越过窗户，传到女人耳里，“您是一个人住？”
“不。”女人本想说也本该说自己喝丈夫孩子住在一起，但张开嘴，却说了实情。那个埋在义庄下面的男人在他的心里翻了个身，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那您真是辛苦了。我恰好认识一名单身母亲，所以十分理解。”
女人好奇了：“那人谁啊？”
“我的母亲，”旅人喝了一口水，“正是因为她，我才会成为一名旅人。她弥留之际最大的遗憾就是被生活困在了一处，没能到处看看。”
女人若有所思，扪心自问后说道：“我倒没有到处去走的心思。只是想着孩子健康长大，他总归是少了一名父亲。”
旅人笑了笑，这古怪的笑容女人看不到，但他还是要笑一笑，然后又喝水。水通过咽喉浸润食道，五脏六腑尽甘甜。水原来这么好喝，要是能天天喝到该多好。但他绝无可能天天喝到，因为他是旅人，一名为了弥补母亲遗憾而上路的旅人。
“多谢您的水。”雨不知何时停了，正如不知何时起的。旅人将水杯放在窗台，然后告别，像来时一般离去。
女人呆呆地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有些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