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我是一名画皮师。
很多人找我画皮，有的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容貌，有的是想达到某个目的。总之每张皮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我的报酬也很简单，一个画皮的故事，一张我随时可以剥下来的皮。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画皮师不给自己画皮，这就是画皮师的规矩。
我帮另一位画皮师画过皮。
那时，我画皮还是收钱的，金子，或者亮闪闪的珠宝，我都喜欢。可是，他只给我讲了个故事。一位很老，很老的画皮师的故事。
那天，他盯了我半晌，叹了口气，道∶“我悔啊。”可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后悔，甚至没有表情，云淡风轻，仿佛说的只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故事很老套，他和弟弟一起在戏园长大，一个小生，一个小旦。正值乱世，戏班子办不下去了，他们两个被卖到不同的地方。他很幸运，被身为画皮师的师傅救了，从此开始一边画皮，一边寻找他的伙伴。可是最终，他找到了弟弟，弟弟却死在了他怀里。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师傅，竟然伸出了恶魔的獠牙。一柄法刀就这样插在弟弟的胸口。“我们是双生莲，弟弟是阴行，我是阳行，而小师妹，也就是师傅的女儿，却是先天阴气不足，师傅收留我，只是想通过我，找到我弟弟。”他说出这段话时，语气悲哀，神情漠然。
“转头想想，师兄弟虽多，却都是阴气极重的，而师傅所交，皆为阴行内丹修习之法，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是，谁会信呢？师傅平日里素来待师兄弟不薄，师兄弟都是师傅抚养长大，又有几人会质疑师傅呢？最后，有了最坏的打算。”
“我剥下了小师妹的皮，给自己画了一副同样的，杀了师傅。”
“但画皮师是不能……”我惊讶道。
“所以……算了。”他顿了顿，继续讲∶“师傅死了，师兄弟散了，小师妹有着我弟弟的气息，我放不下，可她却也是间接害死了我弟弟，我又无法释怀。最终弟弟的阴气也只支持了她三年，她还是死了。从那以后，我就只做一个画皮师，四海漂泊。”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的我憋不住了。“完了？”
“完了。”
“可是你悔什么你还没说吧，那三年发生了什么你也没说吧，你要画什么皮也没说啊，给自己画皮到底有什么危害也没讲清楚吧，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
“是的，故事结束了。至于画的皮……”他一点我额头，我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副景象，一男一女的景象，男的和他有几分神似，应该是他年轻时候吧，至于女的……为什么女的脸上笼了一层白雾？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看清那张脸对我来说如此重要？为什么……一阵剧烈的头痛，想要强行去看清的我抱着头滚落在地。然而随着他手指离开，脑海中的景象越来越淡，我的头痛也越来越轻。“照那男的给我画张皮就行了。”他的声音拉扯我回到了现实。
片刻后，他拿着画好的皮走出了店门。可是我对于那张脸仍然耿耿于怀，那不是我，也不是半月，可是我想不出第三张会让我如此执着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