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3)
他站在断壁残垣之前,握着马鞭,蓬头垢面的站着,一院子的白梅早在逐渐回暖的气温中慢慢枯萎,衬着这一亭的废墟,引人心恸。
她死了,只留了了他赐予她的所有东西,和一个她为他纳的娇美妾侍,带走的,大概只有那只碎了的流光玉瓶吧。
她十六岁嫁予他,将女儿家花一般的四年时光全数给了他,却就这么便去了。
其实,若是她还活着,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相伴着,也是很好很幸福的,她却就这么走了。
他不相信,疯了一般翻遍了一整个只剩下灰烬的浣花亭,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连她尸体的渣子都没有,他反而悲恸了,她就这么离开了,连骗他的念头都没有,原来,她一点点退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她想让他自己放开她的手,怎么能如此残忍?
他不甘心,便派了长终天涯海角的去寻她,每一次的回禀都在告诉他,他爱的那个人早就成了灰,他在一年一年的等待中灰心。
时年被晋允策偷袭中了毒箭,此毒猛烈,宫里都慌了神,最后花了大力气,找到名震天下的陇一公子,不仅治好了伤,还得到了她的消息,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还是在丰国寻到了她蛛丝马迹。
高坐上位,手按大案,听着陇一在下面一字一句的回禀,他觉得他的心空空的,一谷空旷,没有回音。
她又嫁了人,夫家姓燕,她现在是临安燕沈氏,单名一个宴字。
冬历一百零一年,安王虢策即位,号晋宣帝,从丞相上谏,立天府长公主为皇后。
很多年后,他做了皇帝,但,皇后不是她。
沈宴藏在书卷后,偷偷侧目看晋虢策,久时未见,他没变,世事多变。
喉头一甜,舌尖一醒,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口血喷在书卷上,染红了一整页纸张,血顺着书卷溅在毯子和衣襟上。
沈宴眉间一蹙,面不改色的伸手取帕子擦嘴,不动声色的将书卷顺着背后丢到椅子下,将毯子卷起来,他却恍若未觉一般,单手掀了蟒袍,探身下去按住她的动作,将她抱起,揽在怀里,由着她在他怀里挣扎,顺着长廊往外走。
她早已失了气力,气海翻腾起来,胸口闷烫,喉咙像是要被枭首般疼痛,就这么一霎霎的功夫,鸢罗完全的发作起来,让她整个人疼得一抖一抖的,青丝散乱,额头倚在他胸膛上,瘦瘦小小一个人缩在他的手臂间,气息弱弱的。
就算如此,她还是要强撑起来挣扎作乱。
闹得他心烦了,大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襟口,“沉璧,乖一些。”怀里人似乎也是一凛,没了动作,乖巧的窝在他怀里不再挣扎了,略略温凉的气息扫过他的脖颈,他低低头,嗅到了空气里逐渐浓郁的血腥味儿。
水榭亭台,寒风徐徐,弥柏婆娑。
沈宴心中百味杂陈,喉头一口腥气被她强行压制,涩涩的疼痛顺着往事的轨线,一点一滴从心头漏出,泛着点点泪光,她在他怀里紧紧的缩着头,鼻尖碰着他的襟口锁边,她略一怔,指尖悉悉索索的摸上去,细细的摩挲着,心底更是难耐一阵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