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一）

何星最后一次见到陆风南，是在徐以诗的葬礼上。
棺木下了土，陆风南默默地离开了墓地。何星跟在他身后，走到稍远处的树下。树叶的沙沙声揉搓出天际一抹淡红的夕阳。
陆风南仰起头，眼神飘忽在游离的尘埃之间。他把手里的点着的烟凑到嘴前，突然又咳嗽起来。
“你戒烟有五年了吧。”何星侧身对着陆风南，将视线放在树上搬运虫尸的蚂蚁上。
“是，为以诗戒的，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节哀。”
“你也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办法。”
话是在这样说，但何星听出，陆风南的声音明显在发颤。
陆风南任凭身体靠在树干上，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一阵沉默。
一阵沉默。
一阵沉默。
陆风南将烟头扔在地上捻灭，长叹一口气。扭过头看着何星：“何星，这之后我打算离开了。”
何星用不振作的力气把一直低垂的头抬起一点，眼神向上勾，勉强能看到陆风南的下巴。他的嘴里是欲言又止的“为什么”。
真的是“为什么”吗，还是问“去哪”？
陆风南思索片刻，接着说：“我不太想再留在科学院，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干，我也许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考虑考虑之后要去做什么，找个办法把现在的自己从伤痛中拉出来……总之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静静，我要走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能都放下，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了。”
陆风南支离破碎的字词组成的句子，飘到何星的耳朵里，又被五味杂陈地咽下。
何星知道挽留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保持沉默。
一阵沉默。
一阵沉默。
一阵沉默。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陆风南问。
“……我不知道。”
“何星，如果你还没有想好的话，可以听听我的想法吗？”
“什么？”
“继续下去。把我们三个的研究继续下去，由你来完成我们的梦。”
何星虚幻地一笑，摇摇头。
“以诗她走了，你也跑了。却要我一个人凄惨地面对着那冷冰冰的实验台、各色仪器和报告？”
何星盯着眼前的人，陆风南沉吟片刻。
“何星，你真的是一个极具才能的天才。这几年你的表现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们不应成为束缚你的心结。当初也是，你本来就可以去更广阔的地方飞翔，你应该继续下去的。让世界看看你的才华吧。即使你不愿再做这个研究，至少别退出科学研究的圈子，你真的天生就是这个领域的人。”
“我可以继续，”何星回应道，“但你也要跟着一起来。”
陆风南摆摆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向来时的方向返回。
“何星，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何星转过头望着从自己身边穿过的陆风南，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与自己同岁的陆风南，背影已是憔悴不堪。
两个男人在月光的慰藉下，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回到墓地旁的公路上，各自乘车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