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故事集·爱的根源卷七》
太阳既出,万物生长,众人欢愉。彼时,众人皆是爱的给予者;爱是信任,爱是希望,爱是一切美好的总汇。众人见爱是好的,不吝分与他人:每一个人都受到爱的垂怜。收支相抵,不患寡,亦不患不均:每一个人对爱的需求都得到满足。众人生活于地,众人称之为天,因众人是高的,以其互爱故。
众人没有时间概念,一念一生,一生亿念。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爱人者人恒爱之,永恒不变。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谁知道出了个搞事的。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想要更多的爱。因为爱是好的。于是他偷偷减少了给别人的爱,反而加诸自身。于是他自己收到的爱便多了。他见如此是好的。他忽然感到时间的流逝,万物活了,死了,循环往复,他第一次看见生命和死亡。在看见死亡之前,他不知道生命是生命。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大欢喜。
很快,他想要更多爱。更多爱。
很快,他不再付出爱,纯粹依靠别人的爱,满足自己爱的需求。比偷税还要愉悦。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其他人没有发现异常。他忽然感觉到一丝愧疚。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愧疚是什么呢?他没有办法和其他人解释。他试图重新给与其他人爱,但是他却觉得,给予别爱,成了一件累人的事,不劳而获的这段时间使他变得懒惰,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努力,继续蹭吃蹭喝的懒人生涯。他对自己说,自己获得爱是好的,其他人给予爱也是好的。没有人做错了什么。
他成了爱的索取者。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开始出现第二个爱的索取者。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很快,爱的给予者感觉到自己得到的爱大大减少,他们发现了原来竟然有那么多人是爱的索取者。爱的索取者很快发明了一套说辞,他们称给予爱是高尚的,获得爱是低卑的,他们称颂爱的给予者,他们对自己深表遗憾。
爱的给予者感到满足,于是他们不再留出给自己的爱的份额。虽然他们不再得到爱,但是高尚的道德感充盈了他们的内心。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尽管给予爱是高尚的,获得爱是低卑的,但是依然断断续续有爱的给予者自降为爱的索取者。对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爱的给予者集体表示遗憾。然而随着双方数量的变化,爱的索取者觉得,自己得到的爱越来越少了。这是不好的。
终于,爱的压榨者出现了。他宣称,爱的给予者如果给予的爱太少,是不好的,是恶。爱的给予者必须全心全意给予爱,并且每时每刻反省自己给予的爱太少太少。爱的给予者陷入了愧疚,他们努力把自己变成爱的高产作物。爱的给予者生产的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爱的索取者获得的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再后来,爱的压榨者宣称,爱的给予者需要分成男女,相互交配,繁衍生息,越来越多地生产爱,再把爱给爱的索取者。
太阳落下了。
后记:
爱是个好东西,但是爱不会凭空产生,需要由人主动付出。想象一下这个世界的爱的账本,会不会有收支不均?有多少人的爱如同抛入泥沼再无回音,有多少人享受爱的恩泽从未反馈。互爱互助,才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