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占星是一种基于盲信的邪术Ⅱ

凌晨三点钟，小幸像暴起伤人的毒蛇一样猛然直起了身子，惊呼：要下雨了。雨点在十分钟后落下来，天空出现苍白的旋涡，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泥土气味。来自南方的鼠疫病毒正侵入我们的脑子里。小幸问：五毛钱能买来我的未来吗？我没有理她。她把一枚沾满锈迹的五毛钱硬币放在杯子里，注入开水。硬币上的菊花渐渐舒展开来。
小幸又问：当我再抬起笔的那个瞬间，这个世界会为之动容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小幸打开窗户，让雨点落进我们的房子里。小幸吟诵起唐人李贺写的那首《苦昼短》：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这诗歌的含义你再明白不过了：人生只是充满苦难和绝望的轮回，相聚和幸福都是相当龌龊的谎言。
面对粉色的星空，我们低声诉说愿望：
可爱的星星：今年请多下几场雪吧，我们爱极了那结晶体似的花瓣。
可爱的星星：我为自己在那场战争中的懦弱道歉，那时的雪地里至少还有十几个声音存活。
可爱的星星：来年，我想变得更加真挚，更加迷人。
我看见飞鸟溺死水中，水满到几乎溢出杯壁，就是这样一切都在流动的夜晚。
可小幸却说：我在南国时也是如此，如此仰望星空之时，温暖的雪落了下来。
我说：错了，雪怎么会是温暖的呢。
小幸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你一定没有去过那里。
也许小幸说得比较对吧。事实上她总是正确的，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是如此。但我从未为自己的浅薄而羞愧。
十五年后重回故乡，风景不如旧时光鲜。长路漫漫，世途茫茫，磨破了脚皮，跌坏了骨头，相当的虚无，真是相当的虚无。当年雄壮的古城墙，现在看来不过是破败的砌筑。在城门下的咖啡厅，我又一次遇见了小幸。整个世界都在变老，但小幸仍然是一副从未长大过的模样。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爱叹气，一边用汤匙搅着咖啡一边说：
今天我没有写出来，明天一定也写不出来，我的人生如同时针一样，能做的事只是徒劳地旋转。
这是我几个月前想出来的话：星星的相聚和分离都是极为偶然的现象，而宇宙正是由无数种偶然所组成的必然。被我寄予厚望的那颗星星孤悬太空，正期待着下一次美丽的邂逅。
小幸嘟着嘴巴，用手掌撑着脸，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斜视着我：
你盯着天上看的时候，真的好像一只泥鳅呀。
2019.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