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此心
【32】
车马行定来至通州码头,车夫卸好东西便赶鞭归去,向孟哥儿道声行路顺畅。
孟鹤堂立在水岸边看着群帆竞渡,水鸟嬉戏欢畅正欲买舟南下,这便有人上前搭话:“这位小哥是东去啊还是南下?我这可是官船,宽敞稳当,今儿拉一顺路,您看?”孟哥儿见来人两腮深陷,塌鼻子阔口,七根朝上八根朝下的狗油胡子,一对黄眼珠滴流乱转,不像是市面上的好人。
正想该怎样回绝,便听身侧有一沧桑却稳健的声音:“这位是孟先生吗?周少爷命我在此等候多时了。”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看便是大船商的管家,一礼深躬到地,拎了行囊:“孟先生随我上船。”便将孟哥儿带离了这烦扰喧闹的码头,上了黑漆行船。
身后那人啐了一口:“不就一教书先生么?纵是德云门人,摆的什么谱?”
那位老先生扶孟哥儿在船内坐定,从怀中掏出九良亲笔书信向他示了让他放心。卸了身上褡裢说着:“刚那人让先生见笑了,先生平日结交都是文人雅士怎见过如此腌臜市侩之人,恐脏了先生眼。这些人都是些长年混迹在码头的地痞无赖,勾结一些官面上的纨绔甚至道上水贼,轻的做的都是些骗财劫道的事,重的可都是杀人越货。这水路虽快可不比陆路轻省,这连年水贼各占一方,委实不令人悬心。可好周少爷思虑得当,否则今日您若上错了船,那可就凶多吉少啊!”
“老先生说的是,学生我年纪尚浅恰这次事出突然,也无甚准备,匆忙南下,这还未出京城就差点出了岔子,如若我再有闪失,师父恐难支持啊。”孟哥儿双手施礼:“今日多谢您。”
“嗨!是您有个好兄弟,若不是周少爷早有预料,老夫我也不会这可巧地候着,要谢也是您自己修来的福…”
是我自己的福气,那个随在身后沉默老成的孩子,如今总事事念着自己。自己却将他丢在院子里,以为他还没有长大,这些事情也不想让他插手。
可能这便是自己的一点私心,私心想着他一直都是周宝宝,一直都不用问世事,只用依靠自己就好了。可现在,不正是自己任性,抛下一切,催着他成长,催着他扛起七堂,自己只想着旧时情谊,想着去云儿身边。
一头是竹马情谊命在危旦,一头是宛若教子心情怕他沦落。催折孟哥儿如水心肠,一时倒不知哪头更重。这帆可就鼓风南去,离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