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生命】(2)

“恶魔吗。”她喃喃道。
她又问风：“除了鹰，还有没有别的危险物种？”
海中的鲸鱼，地上的狮子，洞穴中的蝾螈。风说。
“在哪里？”她问。
在遥远的地方，未来之城。风说，当你到达时，四种动物将成为你的死敌。
“包括鹰？”戌亥问，又自答道：“当然，包括鹰的。”
风已经将预示都告诉了她，再没可问的事情了，戌亥床正思考有没有遗漏点时，珀罗恰好跑到了甲板上，凝结的风随即消散，戌亥床也从冥想中醒来。
“诶，戌亥小姐不下去休息吗。”本想来摸两卷烟的珀罗没料到戌亥还在甲板上，只得生硬地向她搭话。
戌亥床摇摇头，正想回到自己的思考中，去解读预示的含义。正在这时，一股毫无预兆的膨胀感在她的头骨里急速上升，如同潜伏在泥土中的种子突然爆发了生命力，戌亥床第一反应是捂住脑袋，但已经来不及了，两只尖尖的、丑陋的耳朵突破了表皮，令人生畏地竖立在少女的头顶。
珀罗目睹了这一剧变，惊得手中的烟卷都掉在地上。伴随着耳朵的显形，一股血淋淋的尸骸气味飘荡过来，唤醒了愣在原地的年轻船员。
他第一反应是跌坐在地，随即变换姿势改为跪着，支离破碎的恳求的话语从他颤抖的嘴唇中吐出，抖动的睫毛遮住了他苍白的眼神，由于太过恐惧，汗水甚至无法从鼻尖流出来。这气味令他回忆起很久以前目睹的一桩惨案。那是夜色朦胧，虫鸣蛙叫的晚间，当他在家乡的河畔垂钓时，远远看见一只十字形状的鸟在渔夫的屋子上方反复俯冲，他以为那是那个连鱼鳞都输光的赌徒搞来的新玩物，于是放下鱼竿，想走近看看那鸟长什么样。然而，鸟突然打破了玻璃，冲进屋子，随后渔夫一家的惨叫声响彻夜空，虽然隔了几百米远，他仍看见大片大片深色的液体溅到透着亮黄光的窗户上。
肯定不是水。
家中老人谈论过的传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在更早的时代，从夜空的裂缝里会逃出吸血鬼、恶魂和吃人的尖齿鸟。只有在作为神话故事时，它们才会令人感兴趣。他不知道渔夫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当那间屋子的灯光忽地灭掉，他看见有两个绿莹莹的光点在那片黑暗中与他对视时，那么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必须执行的：马上跑。
几乎是前脚刚迈出去，身后就响起了玻璃被打碎和尖锐的破空声，他想，完了，那怪鸟飞出来了。剧烈的奔跑中，控制不住的肺部运动把大量冷气卷进体内，他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脚下却丝毫不敢放松，跑出几百步远，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未听见任何后续动静，那鸟似乎没有追上来，尽管知道这样做不妥，一丝侥幸还是让他放慢了步伐。
如同回应他的愚蠢一般，在珀罗慢慢梳理呼吸的时候，一声若有若无的凄厉尖鸣令他身体一僵，还未等他安慰自己是否幻听的时候，再一次响起的尖鸣声慢慢地拂过他耳边的绒毛，像有个人一边对你说“没事的”一边抓着你的手往绞肉机里伸那样，温柔地贯穿了他的耳膜，也击碎了他的镇定。
他再想抬腿时，却一下子倒在地上，四肢软绵无力，连挣扎都做不到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当你在逃跑时被攥住了后衣领，你也会腿软倒下的。珀罗在自己牙齿的打战声中合上双眼，默默念道：珀罗.布鲁斯，一位农民家的长孙，生平并未作恶，今天却就要亡命于此。主啊，请听听我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