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

（二）
那一日，泉哥儿被城里祖母家的小表叔和表兄弟们招待去了秦淮河上。
虽说南京城与镇江不过八九十公里，在秦淮河的桨声灯影中，在少年被照得亮堂堂的眼中，已然是另一番风景。
一艘“七板子”靠过来了，舱前点着的石油汽灯散发着眩人眼目的光。做东的几个半大小子上前去咬了几句耳朵，有位表兄还回头望了泉哥儿一眼，他们像决定了什么似的，又纷纷回来坐定了。
事实就是如此，不多会儿，就有四个姑娘操持着自己的行头缓缓上场了。
胡琴、竹笛、琵琶，头两位姑娘倒是笑得喜庆，后头抱着琵琶跟着的却是个淡着神色的女子。辈分长些的表亲开口了：“泉小哥你来玩一趟不容易，今天我们这些作陪的必得让你尽了兴才是。秦淮景可称一绝，金陵的美人又是另一美景，就让她们来弹上两曲，让气氛快活些吧。”四泉看得有些愣了，只答：“好……好。”舱里的几位都纷纷笑起来，空气已活跃了不少。
第一首为《夕阳箫鼓》，作主调的琵琶声铮铮入耳，随着清细悠长的笛声与醇劲的胡琴，由静入动，那纤纤细手如玉葱般灵活地在弦中翻飞起舞；再由动入静，安宁，又柔婉。春江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于水面，则波心荡月，桨橹添声……若谁能绘出人间的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罢！
稍作停歇，她们便奏起了《阳春白雪》。
完全是她的主场了，明亮轻快，生机盎然，虽只有一段《独占鳌头》，却仿佛是见着了杨柳轻拂，鸟呜花间，闭上眼去，便能触到那柔柔春风，细闻潺潺溪水了。
曲罢，大家都拍掌叫好起来。
“曲儿倒是不错，不过，那个弹琵琶的，怎就没见你笑过啊。”有个表兄开口了。琵琶女仍是不语，只顾提了琴往船外走。男子来气了，作势要拉她却被乐舫里跟来的小工拦住了，“小哥，小哥，对不住，咱家姑娘实在怕生，不懂规矩的，您大人有大量，且饶她一回吧。”驷泉也离了座，帮着腔说话：“是啊，哥子，人家是正经卖唱的，咱也是正经听曲儿的，这么难为人家不合适吧？况且，这姑娘弹的琵琶声色俱佳，我们也都领略到了啊，那钱，值了。”这才作罢。女孩从船头回眸望了一眼，正对上驷泉跟随着的目光。她笑了，轻快地扬过头去，跳着回乐舫上了，只把余音犹存的表演场留着身后，洒脱得很。
这一笑可了不得，泉哥儿连着几夜都没睡着觉，只顾着想她了――抚着琴弦的她，傲着脸浸在曲调中的她，在荷叶丛中轻摇绢扇的她。母亲只当他是认铺子才睡不安生，饭食上也没什么其他的叮嘱，只道在外玩得高兴些，累了回来一着床便能睡着。
泉哥儿终于忍不住了，一天刚过晌午没多久，他就说着想去河堤上走走，一个人溜出了门。
专栏头图截选自番剧《中国唱诗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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