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斜阳

【4】
在这皇城与盛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便是广德楼的麒麟社了。这儿的班主陶云圣当年幼时刚学会讲顺溜话时便会唱戏，身形做派颇为老成，人人都讲，别人是求拜祖师爷赏口饭吃，而这陶班主，是祖师爷追着给饭吃。经历十几年苦功磨砺，虽只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却也撑起了这麒麟社，在最会听戏的皇城打出名号。
这刚打了头春，其他小班子还没饭辙呢，麒麟社在诸位贵胄的捧场下便得早早开箱。今儿个，便是开箱头一场。
孟鹤堂带着九良走在青石长街上，夕阳坠着懶在城墙上，压着紫的云霞，华灯渐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街上人往熙攘，九良看着先生在前，脸上带着欢悦的神色，时而看看身侧老妪的小摊，或抬头同楼上的熟人招手，带上两三句热络的交谈。他身影轻快地在拥憧的人群里穿行，恰到好处温柔有礼地避让。
自己抬头看到有那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还有白面歌行，近画馆雕层。酒楼茶铺，糖挑杂篓儿，人人相聚觥筹，夕阳渐暗，星月征途，明瓦的琉璃灯，满绣的红年灯，一切都笼在朦胧的喜悦氛围里。
自己一时间站在那里愣怔住了，思绪万千，耳内嘈杂繁芜，隐隐能听到长街口广德楼传来急急风的锣鼓铿锵，和那楼内大青衣一声歌惋的吊嗓。
这时突然被人嘭地抓住手腕，才从冗杂的纷扰中脱离，抬眼看到先生望着自己笑着如春风过涧，该复苏的都复苏了。他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泥塑兔崽，背着最后的天光，一抹暖光恰涂在颊上：“周宝宝，我当你走丢了呢！来，就快到了。”
他将小兔放在九良手心，依旧携着他向人群深处而去。
九良这才知道刚刚自己在思索什么，在畏惧什么。他怕这浮生如梦，怕这一切都不过是烟雨终化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