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候（一）

十二月。
雾凇沆荡，上下一白。
这是惜月湖一年中最静谧的时候。太阳早早的落了山，最后的一抹余晖撒在远处的山上，为山峦镀上一层金色，映着山岩上的皑皑白雪，显得冬日愈发寒凉。
这时的冬，没有了渔舟唱晚，没有了桃红柳绿。枝头新绿脱落，只剩枯枝，几点残雪挂在枝头。此时不敢高声语，唯怕枝上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
夙彦走至窗边。
天欲落雪，尽染妃色。
他伸手将窗子关上，免得将屋内灌满寒意，却还是让寒意顺着衣袖灌了个满怀。他赶紧走至案旁，饮下一杯热茶，勉强暖了暖身子。
点起炉火，配着茶香，这寒夜愈发醉人。
窗外有一株红梅，映在窗纸上，姿态尽显，无须刻意勾勒描绘，一副画便跃然于窗纸上。于此相比，画师笔下的梅，便失了生气。
杯中的茶汤颜色随着水的更换而变浅，最后直至无味。
夙彦重又烹了一盏。
原本干枯无光的茶叶在水里重新舒展，从水面渐渐下沉，最终落在壶底，接着，一股苦涩而浓郁的香味随着浓浓的白气弥漫在空中。
那是唯有寂静寒夜才能品尝到的味道。
寅夜，雪又翩然飘落，没有一点声音。
夙彦正在倒茶，氤氲的雾气似一丈月影纱在他手间缠绕。
只听有人扣打门扉。沉闷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入屋内，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天凉了，不知能否讨碗茶喝。”
门外是个男人的声音。
“足下既来，入内便是。”
忽的，一阵寒风伴着浓浓的血腥气卷入屋内，吹散了朦胧的雾气，门轰的一声合上，一朵红梅飘落在茶盏旁。
夙彦将一盏茶放在另一侧，又自己倒了一杯。“寒舍陈茶，足下见笑了。”
“无妨。”
只见那男子，此人身量魁梧，丈高八尺，身着玄色云纹暗花袍，腰间配一柄长剑和一块鸳鸯佩，赤脚而来，披头散发。
他在夙彦面前落座。
伸出手拿茶盏之时，夙彦才看见，他的手指间仍留血迹——凝固的血迹成了深褐色紧紧的贴在皮肉上。
“好浓的血腥气。”
“一介武夫，沾染上血腥也不为过。”
一阵沉默。
夙彦望向窗外，孤月高悬，透过窗纸照入房内，撒下一片寒凉。那寒凉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什么时候人们看见月光便赋予了他寒凉的意义。
半晌，夙彦道：
“为何不走，还在此逗留。”
“杀气太重，阎王不留，忘川难渡。”
夙彦拈起桌上的落梅，“我若了了你的怨，你可走？”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在莹莹灯火的映照下，散着柔和的光。
“自然。”
“用下一世的安逸赌南柯一梦值得吗？”
雪下了很久，茶慢慢冷却。
“值得。”“我若是后悔便不会来你这讨茶。”
那男子这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