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故事】（51.2）李鹤东藏信

执笔添墨，我才别扭，这原不是我会做的事情。
其实我不曾会做的事，何止这一件。
此展笺之时，你已沉沉入睡。我点灯盏轻步书房，窃读你铺于书台的文页，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仿若血刻心头。满心愁绪，竟让我想起自己曾难耐嘲笑的兄长言风。
我以前不敢想会有这样一日。我不需缠绵病榻，亦不是心灰意冷等终候亡。怀中跳跃泵动着血液的心脏，带来我偷取的这一生一时。
捐献者给我一个心脏，兄长给我苦命延长。义父给我希望，医生将我拖离死亡。而你，是我新生命的曙光。
爷，你知道什么是眼盲者的色彩么？
它是脚尖处蔓延开的花海，是日月星辰两极彩光，是你执我手背浅浅落吻，是我慌乱回眸你安抚微笑。
爷，你知道什么是耳聋者的声音么？
它是雪落梅绽鼻翼芬芳，是山川空谷悠悠回响，是你温柔怀抱里有力心跳，是我惧怕呼喊你温暖手掌。
而你，是我未来人生的意义和方向，也是我拿得起放不下的执念，夙望。
我多想自己是个睿智读者，能看懂你人生的每一页每一章。读着你的童真过去，未来和梦想。
义父曾说：这世事无常，捉住了这一刻，就别去揣摩无法料想的下一时。
我以为的死亡不曾如期而至。我多庆幸，来的是你。
十年．从初见你，到如今难离。我从不像今时今日一般确定，这一生若再有难以割舍，必然是你。我不艳羡你有大义温柔的母亲，不惧怕你有复杂凶险的背景，但我心疼你的悲伤难过，害怕你每一个藏不住的眼神里流落的哀泣。
多希望这些痛楚都能让我替你承受，这样，我便能撒娇喊一声疼，然后得你悉心照料，你大概不知道，那是我最贪恋的甜蜜。
你该值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加持，璀璨光明的永生永世。这一刻我想勇敢，想争取。想站在你身边，想成为你懦弱时候的臂膀，脆弱时候的湾港。也贪想，能成为你年老不便时候，能够支撑的拐杖。若是这样，是不是我的陪伴能够理所当然，我的索取，也将坦坦荡荡。
哭吧。
我想给你一个拥抱。
无关风月情爱，你说出所想，在那之后，我就尽数遗忘。绝不会将那一刻的悲伤脆弱深刻，你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模样。
爸走了，我没办法劝慰你不悲伤。
就像现在，我写了这些话，却不知道有没有勇气让你看到。
好像每每面对你，我都不敢将内心所有说到尽兴。
你看啊，曾经连死都不惧怕的李鹤东，有一天会胆怯退离。所以，让我把这封信藏在属于你的气息里。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了。别笑话我，也别轻易为它哭泣。
我此刻在你的书房里，点着你的一盏小灯，饮你杯中残茶。抬眼回头，便见窗外星辰跌落，天幕暗淡。黎明之前，夜色浓重，新日将至。
等你醒来，别惊慌，也别再压抑。我在你身边。
爷，你尽管大步前行。
大概我爱你三字仍难挂口。但我会，也仅能在此立誓：无论何时你回头，必能见我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