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2)

话音未落，却被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打断：“吾与苍生谁苦？”
尹喜一愣，略带迷惑地答到：“先生难道不也是苍生？苍生苦，先生亦苦。”
“哈哈哈”老人笑了几声，翻身下牛，用一双温暖有力布满老茧的手将他扶起。
老人像照看自家顽童一样，一边拍着尹喜身上的土，一边责怪道：“尊老，是为本分。有余力助人，是为善心。然做事超于本心，过于本分，终是不善。抬头看我。”
尹喜先前被扶起，依旧低着头。听老人这么说，赶紧答到：“先生，礼不可废！”
老人平和地说：“何曰礼乎？天地有道，早已刻在人心之中，待人真诚，行事老实，应是本分。今以礼为重，实属人心之不古，忘了本分二字。强加虚礼于人，多此一举。”
“人无礼，与刍狗何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与狗彘何差之有？”
尹喜闻言，只得抬头看向老人。
老人嘴角噙着浅笑，很是祥和，就像寻常老人家刚刚晒完太阳，笑容中带着满足。他的眼睛，虽然直视着尹喜，可总感觉是在看向虚空。多么深邃却又悲伤的眸子。
尹喜突然忍不住地颤抖，他看过许多人的眼睛，他也能从一个人的眼里看出这个人的欲望。三年前有位狼族探子忍过了拷打却没有逃过他的一看，尹喜在探子眼里看到了鲜血。几年前外出游历的他曾有幸见过孔夫子，在夫子的眼里尹喜看到的是盛世太平。可他此时正在直视的这双眼睛，他却什么都看不到，或者说，他看不懂老人的内心。尹喜强行稳住身子再次作揖：“敢问先生尊名，还请先生教我。”
这次老人的声音不再温和，反而显得惆怅：“吾之姓名，不足挂齿。吾之学说，无可教也。我教人回归茹毛饮血的时代，我教人饱腹强身却头脑空乏，我教人只以活着而活着。我让人做着正确的事却得不到赞赏，我让人做着错事却不能自知。乏味，空虚，为肚饱而作为。这就是我救天下之道。让万物回归原本，让万物固守原本。”
“先生……”尹喜抬起头，有点迟疑。老人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依旧扬了扬手，鼓励他说下去：“此道已不能行矣。人，知道了道德高尚就会受人尊重，知道了有钱财就会获得快乐，知道了有学问就会高人一等，本分早已不是本分。”
“我知道。人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欲望，现在为了让自己活的满足，就会有更多的欲望。”老人点了点头，带着无尽的落寞，缓缓说到“让我走吧，世道并不需要我。”
尹喜觉得眼前的老人突然没了神气，整个人都跨了下去。不禁有点难受，他抬起头，看到云彩向东飘去，就像九曲十八弯仍向东而去的大河。“万折必东”他轻轻呢喃道“还望先生，等那江河九曲东流。”
老人眼睛突然一亮，弯下去的身子猛地一直，精神得像个年轻人。“万折必东！万折必东！哈哈好一个万折必东！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说着向尹喜深深一礼。
尹喜吓了一跳，不知道老人为何如此。赶忙去扶老人。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先生以此教我，我愿意以一经还之！”老人起身，大笑着用手指在空中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