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入夜
席上小儿,约么十一二模样,正专心把玩着一块金石墨玉。
那灯蕊曳曳跳了两下,明暗相交的灰界,他一袭白衣素衫,同往日一般神采。子戒轻推那小孩肩背:“哎,睡过去了么?”
“嘶……”那孩子翻过身,枕着头,长长的眼睫上点着未干的泪:“师叔今日缺席,可是怕了那王八佬儿?”
邢子戒微微一怔,这小子倒是猜了个正着,嘴角僵了僵:“这怎么会?程某人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怕他属虎的师伯。秦牧这人,脾气燥心气高,终日一副他人欠百吊铜钱的面相,且脖短身宽,眼小精光,装起老辈长篇大论时一句话嗑得贼慢,好似经年的老王八,惹了他定会挨咬。
若是叫王八师伯知道他邢子戒不仅没死透还打着程莲的旗号“招摇撞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最后一魂掐灭。想想便打了个寒颤,只好咂咂嘴。
当年钟南山上,秦阙不敢动手,于是秦牧为首,戚江众人为辅,谭鑫源做蛊,宋侠为蛹,荒北七派相围,寂空老和尚坐阵,围剿邢子戒————蜉蝣老邪剑走偏锋,断七情绝六欲,自毁丹田,又被一剑刺心而亡……钦州统领萧槿修,拼死以一力护之,未果,身负重伤……
蜉蝣派剑法有一招“蜉蝣生此”,祭了邢峿一魂,留一魄守之,化其形骸为黄髫小儿,断了前生的念。而后……
“怎么,师兄今天又打你了?”
“哼,何止……”说着萧铖大吸了下鼻涕:“他那败家儿子下山寻乐子,也告到我头上!”
子戒一点不在乎什么原由,只怜惜他身上的伤:“哪疼么?你可上了药?”
萧铖被他上下摸得脸红,一摆手:“无碍。倒是师叔你,说好日偏三头就来,居然爽约,害伊澜笑话……”
峿只是垂头微笑。他当然不能露面,或者是,他当然不该苟活……
“罚师叔今日,不许早走。”
夜深则乏,倦意袭上心头。
“嗯,那当然。”他给这孩子掖了掖被子,任凭他攥着那墨玉。“师叔陪你到天明……”
茫茫夜色下的火光散去了,死去的火的魂,明夜还有重燃的机会……
萧铖于五更天起,小心翼翼收了灯座下的虫尸,心道:这穷乡僻壤不近水,哪里来的蜉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