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2)

人类凝聚了整个世界的灵气，是河流与大地的私生子。
我想做出这样的人偶，一个美丽，精妙，臻于完美的人偶。
就像一个真正的人。
三
我放下人偶，向工作室走去。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臭味飘了出来，但我早已习惯了。工作室有些凌乱，四周杂乱地陈列着工具和零件，桌上放着一些还未完成，但行将完成的人偶——它们的躯干已经制作完成，只是没有头。
对于我来说，头是人偶的灵魂，但却难以制作出那个我想要的，那个完美，如真人一般的头。
我抛弃了一具又一具失败的制成品，长年累月的失败使我愤怒与迟钝，我常粗暴地拧下它们的头，丢进一个黝黑又小的房间里去。
“这是第几次了呢？”
我拿起刻刀，看着人偶喃喃自语。没有人回答，我只能感到拿着刻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一种满足和幸福的颤抖，对于一个人偶师来说，制作人偶便是幸福。
我凝视着那木质的头颅，用目光在那布满纹路的表面上勾勒人的面孔。
我想塑造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我想塑造一个面孔，一个富有灵魂，感情的面孔。
我要的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偶，我不想要那一成不变，只会挂着虚假的笑容，毫无生气的脸庞，我要在这不存在生命的表面上鵰刻出生命的存在。
但是，那样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笑着的？哭着的？
我不知道。
我在那海中搜寻着所有我所知的脸孔，但我却铩羽而归。
在那千千百百的面容上，却覆盖着虚伪与假饰。
因为这些面孔，这些面孔的主人没有灵魂，没有一个正正当当的人所具有的灵魂。
沉醉于声色犬马，迷心于富丽堂皇，追求着华丽但无用的繁饰，在猎奇古怪中跳，叫，笑。他们往往把尘土中混杂的玻璃渣滓发出的闪光当作宝石的光芒来赞叹，把真正的珍宝埋藏在泥沙中，即使偶然瞥到了它的光芒，也只是漠然视之；他们喜爱那些装饰华丽但无人居住的空中楼阁，却没人真正关心那些拿来住人的房子。
他们的脸上总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向周围的人滔滔不绝，期待着别人的赞叹与崇拜的目光，他们的眉角永远上扬，但神情却浮躁惶恐。他们流连于社交中，以展现他们所谓“磅礴”的学识和表面的光鲜，但他们忘了，真正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往往不出现在社交场合。
他们的脸是假的，他们的脸不是真正的“人”的脸。他们如同人偶一样，但操控他们的不是线，而是虚荣与欲望。
他们或许有灵魂，但那也是躁动不安的灵魂。
在这一点，他们甚至不如人偶。
四
一张张不同的脸在脑海里闪现，但没有任何一张可以完美的落在那头颅的表面，我失望的地放下人偶，走出了工作室。
走廊尽头有窗，可以看到窗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纷杂如爆豆般的雨声在走廊里回荡，风呼啸着，夹杂着雨点重重敲击着玻璃窗，没有人声，车声，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