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村口的树上懒散地堆着几捆草,神懒散地靠在草垛上。
神刚来到这个村子,从另一个村子来;神躲在树下纳凉。神也不知道为什么神会叫这个名字,神生下来就是神。神也从不说话,神生下来就不会说话的。
树梢上忽然掠过一只鸟儿,神见过它,神想不起来它叫什么了。神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建筑,自从那建筑起来之后,神就很少见到鸟了。它咕咚咕咚地向天吐着黑烟,像把墨水一股一股地倒进池塘里。
“这些人呐,”神这样想着。
说到墨水,神想起来,便在他的编织袋里翻找起来了,早上刚捡的,神晃了晃,还剩下一半多。
“这些人呐,”神这样想着;一边拧开盖子,一边顺手折了一根树枝。神蘸着墨水,在他的编织袋上写起来了,写什么呢,神也不知道,神从来没写过字。神从编织袋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是本诗集。神不知道什么是诗集,只是照着开头描着,神从来没有写过字。写字是一件费力的活计,不过神有的是时间。
字写的很歪扭,和书上的一样又不一样。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神这样想着。
“诗是躯壳里的舞者,人是时间的印痕。”
神不知道什么是美,但神知道这是美的。
依稀有几个人从神的面前走过,他们看见神像没看见神一样。有的人还远远地躲开。不过神并不在意。——神正在拾弄他的鞋,神的鞋破了,可能是在狗村的时候破的,也可能早破了。神的编织袋里没有别的鞋,神的脚趾头露在鞋外。
神的衣服也破了,袖子上的那块布好像要掉下来,却还没有掉下来。神索性把那块破布扯下来,塞进鞋里,总算不至于把脚趾头露在外面了。
神忽然听见声音了,就在神的旁边。
一个人在哭,一个小人,她掉到池塘里了,神跳了进去,神把她弄了上来。
神不会游泳。
神拼命地抓着。拽着什么,神上岸了。
她瞅着神,她向神吐唾沫。
“滚,傻子,哑巴,捡破烂儿的,离我远点。”
稚嫩的声音里带着讽刺。
她跑到一个人的怀里,一个大人,也是满脸肥肉。
“滚,傻子,哑巴,捡破烂儿的,离我女儿远点。”
神没有听到。
神的编织袋不见了。一定是刚才乱抓的时候拽下去了。
神的鞋也不见了,神的脚光着了。
天空红了,太阳正在天边落下去。
——那么大的太阳,里面还有大地的影子。
仿佛是神的力量让它这样的。
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