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装

雨已经连绵了半月，七月的高温把空气中的湿气蒸进了人的毛孔里，陈医生感觉身上的西装被汗水粘在身上，黏腻的厉害。
陈医生从国中毕业后就去了日本留学，归国后在医院里做了一名大夫。前日，东城李律师的儿子被家人匆匆送了来，少年在城外雨夜驾车，天黑路滑跌进了沟里，天亮时才被进城卖菜的菜农发现，送到医院已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在病床上缠绵了一天，昨天夜里便去了。本是医院里日日上演的生离死别，只是李公子在昨日夜里将一个包裹交付到陈医生的手里，拜托他无论如何要在二十五号前交到赵家小姐的手里，“二十五是她的十九岁生日，这件洋装极衬她”。
陈医生是认识赵小姐的。那时候他还没有留洋，家中经营的药店就开在女子教会学校前的街道上，他那时候正在准备留学的相关事宜，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忙的，便常常在店里帮忙。他几乎每天都看到同一个女孩踩着上课的钟声，从药店前跑过。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可个子却比同龄人看着高挑纤细，校服裙子比其他女学生的短上几分，黑发编成两个细细的麻花辫垂在两侧，随着跑动的步伐，一跳一跳的。知道她姓赵是有一次她和同学一起来店里买了一些百合，同学喊了她的名字。那天，她从他的手里接过包好的百合，道了一声谢，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女孩的声音就像是四月份的槐花，是甜的。
陈医生到赵公馆是身上的西装几乎湿透了，赵公馆的佣人安排他在客厅等候。一刻钟后，赵家小姐才从楼上下来，她似乎刚刚睡醒，身上穿的还是睡袍，微卷的长发稍显凌乱，没有打理的痕迹。赵医生见她下楼，忙站起来说明来意，赵小姐接过洋装“他说要寻一件最美的洋装给我作生日宴会的礼服，可我等到生日当天都不见他送来，现在再托人送来做什么，他怕不是没脸见我吧”。陈医生便将事件原委讲明，听到李家少爷去世的时候他看到赵小姐怔住了，不过短短的一秒，她便忙将手中的洋装扔给随侍的佣人。
陈医生几乎是被从赵公馆里赶出来的，佣人将那件洋装匆匆塞进了陈医生的怀里，就关上了门。
陈医生回去的路上只觉得心里泛起丝丝苦涩，就像当年心里感觉到的槐花清甜一样。他也分不清这份感觉是为着李家少爷，还是为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