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1)(4)
当他见了讲究只拼拳脚的擂台上手脚绑垫着铁块只为了增加攻击力的彪形大汉,里三层外三层裹着一层软甲的修行之人之时,他便转头就走,还怼着人家的鼻子说了百八十遍的虚荣。
他只见了一次便嗤之以鼻,大抵也懂了所谓的“大隐隐于市”。
譬如那台下卖热豆汁儿的小贩,袖中也藏着淬毒的银针,只为了刺杀那身坐最高位的挂牌长老。
只是那魏将军,总是有许多不同。
魏将军身着一身白衣,傲然独立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与现在在狄仁白眼前的身影重合。
狄仁白往一边的帘子上抹去了指尖的油,提起泛着寒光的长剑便飞了出去。
刀剑碰撞的声音塞满了狄仁白的耳朵,他暗暗使力,一手将自家何先生捞出来,一手悄没声地解决了魏将军身后那几个杀红了眼的贼人。
回去狄仁白自是被何先生重重地罚了几日。已然定好的计划被狄仁白打破,耽误了何先生借机进往皇宫大内的时辰,这自然是重罪。
“那魏将军就有如此之好?”
何先生放下茶盅,似笑非笑地看着狄仁白。他今日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衣服。褪去冬日厚重的衣裳,何先生烦乱的心绪也跟着平息下去了不少。
“我就是看先生有些危险了。”
狄仁白偏过头去不看他,心头堵成一团。将军挺拔的身影还在他的眼底映着,他微微阖上眼,睫毛颤动,思绪在他的脑中勾勒得分外清晰。
窗外是淅沥的小雨,何先生关上窗户,提出一盒糕点来。
何先生并没有反驳他什么,只是伸手拉起地上的少年,将手里的盒子塞进他的怀里。
“有肉。那日见你愿意吃。”
何先生轻飘飘落下一句,没打上他那把油纸伞便走进了愈下愈大的雨中。
他想要早些见到撒太子。
何先生的全身几乎要被淋透了,他无可避免地认清了这一事实。
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滋味一齐涌上来,何先生感到自己的心酸软得发胀。
计划出现了偏差。何先生在瓢泼大雨中第一次感到了无助。偏差的不是狄仁白出现救了魏将军,也不是撒太子提前的来访。
他在雨里这样想着,手里紧握着那块仿佛散发着微弱暖意的四季玉,是灯会那一天撒太子再次赠与他的。
何先生捂住脸侧,雨丝从他的身侧飘摇,水珠顺着发尖滴落进他的心里。远处皆是一片灰蒙之色,描摹不出群山的轮廓。暗沉的色调中,仅一处引人瞩目。
那三棵向日葵被雨水洗过,在雨中分外扎眼,明晃晃的黄色隔着朦胧的烟雨,第一次完整的盛开。
雨水打掉了些许的花瓣,夺目的颜色被浸在泥水中,边缘卷曲而残破。
狄仁白撑着那把青色的油纸伞走近,一言不发地把何先生拽回了里屋。
伞面的兰草被水浸润,暗绿色成了鲜绿色,连同浅黄色的花蕊在雨中愈加灵动。伞柄上吊着藏青色的穗子,那穗子散成几缕,逆着风飘摇着,是持伞人走得快些的缘故。
他收起伞,看着何先生的背影微叹口气,默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