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广厦

八月初八。
浓墨丘云，自天际涌来，惊雷阵阵。骤然，电光劈裂天地，黑夜忽如白昼。
骤白天地，刀光剑影。生死之斗，却犹如文人墨客，挥毫泼墨。
矫若惊龙，却是静默无声。天地之间，惟余黑白二色。
墨尽，未有血色，惟沉沉墨云，笼盖天地。
墨云之下，夜色当中。
天下第一的刀客，死在杀手的剑下。
他是最好的杀手。
八月初九。
竹林，风动叶。竹叶簌簌，如雨伴风。
风叶声中，一人抚琴。
另一人，握着杀人的剑，脚步未停。
“何不为官？”
“阿谀谄媚，非我所长。又何必以我之短，比他人所长。”
“何必枉送性命？”
“士为知己者死，可矣。”
竹叶如蝶，翻飞喋血。竹裂叶落，血溅琴破。
手中，是一件遗物。
一本书。
书页上，龙飞凤舞，写着：智者善谋，仁者善用，贤人善汇，国士善兴……奇士善诡，秘士善匿……百士行走，盛世初成。
八月十五。
寒士城，月明。
他终于见到了陈公。
为了杀陈公，他已经杀了一十九人。
而陈公，也见到了他。
那个，让他决定建起寒士城的孩子。
当年，罢官潦倒，无妻无子，寒士城主，不过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酒鬼。
却不曾想，一碗水，一个馒头，就能救活两条性命。
杜公老病缠身，身居茅屋，犹思大庇天下寒士，而他，又何忍见道中饥民，形容枯槁。
投奔寒士城的，有吃不饱饭的难民，有服过徭役的智士，有卖衣当酒的江湖中人，亦有一心归野的山中隐士。
而城中，民不忧饥饱，盗不敢来城，好文者可以读书，好武者可得良师，智谋者出谋划策，有能者尽施才华，人人各得其所，处处井然有序。
俨然千乘之国——鲰生说。
月下。
陈公尚未开口，已有无数人，站在他身前。
“我死，可矣，陈公，不可以死。”
“士可以死，其道长存。”
九月初三。
他背着死去的女子，一步一步上山。
这是他的妹妹，他曾经发誓，要让她一生，无虑无忧。
“陈公死了。你不杀，他还是要死。早知如此，又何必白白搭上她的性命。”
“我死之后，请将我葬在此处。”
“你的头颅，我要带回复命。”
陈公死的那一日。
城墙上，刀枪剑戟，斧锤棍棒，都挥得如伞一般，挡开如林的箭雨。
一个个身躯，在倒下之前，对着天地，慷慨高歌。
死生可掷，士当如是。
“寒士城未反，昭昭日月，天地可鉴。城中之士，皆有报国之才，俱怀报国之心。贤能得用，国之将盛。陈某以死，而证此言非虚。”
烈烈秋风，血染黄土。
当年。
被救活的少年，问那醉酒痛哭之人：“大叔，你在念什么？”
那个寒酸落魄的酒鬼，用树枝，一笔一笔写下：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七月廿八，秋风乍至，偶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遂作此文。